震天的哄笑声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万宝楼巨大的穹顶下翻滚冲撞,几乎要将赤炎晶的光芒都掀翻。无数道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拍卖厅最上方那个灰暗的角落。
齐浩宇深深低着头,蜡黄的脸上残留着屈辱的涨红,身体微微颤抖,肩膀耸动得如同风中残烛。他攥着那块暗红号牌的手背青筋暴起,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死灰般的白色。这副被当众戏耍、尊严被踩进泥里的狼狈模样,完美契合了所有人心中“不自量力的乡下蠢货”形象。
“哈!瞧那怂样!”
“六百灵石买个垫桌脚的玩意儿,赤阳宗赵师兄大气!”
“这土鳖怕不是要当场哭出来吧?”
“活该!也不撒泡尿照照,万宝楼也是他能来的地方?”
嘲讽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前排,那赤阳宗的赵姓弟子更是满面红光,如同打了胜仗的将军,得意洋洋地将那块暗红粗糙的鳞片随手抛给身后随从,换来一片谄媚的恭维。焚天谷的冷艳女子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微微摇头,仿佛多看一眼都污了眼睛。
齐浩宇就在这足以将人逼疯的声浪中,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僵硬地站起身。他没有再看任何人,只是佝偻着背,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在无数道戏谑、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艰难地挪向拍卖厅侧后方的出口。那背影,写满了绝望的灰败。
直到那扇厚重的、隔绝了喧嚣与光线的暗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将所有的哄笑与恶意彻底隔绝,齐浩宇佝偻的背脊才在昏暗的通道里瞬间挺直!
脸上那份屈辱的涨红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片沉静如水的蜡黄。眼中所有的慌乱、绝望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冷静,以及眼底深处跳跃的、一丝极淡却极其锐利的嘲弄锋芒。方才剧烈耸动的肩膀此刻稳如山岳,紧攥号牌的手指也缓缓松开,指节恢复血色。
“赤阳宗…赵…” 他无声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冷得像地底寒泉。这笔账,连同之前城门外的呵斥,他记下了。
他没有走向普通拍客的交割区,而是拐入一条更为狭窄、光线更加幽暗的辅道。通道两侧墙壁是冰冷的玄铁,铭刻着隔绝神识探查的繁复符文。空气里弥漫着金属和干燥灰尘的味道。通道尽头,是一扇没有任何标识、通体由整块暗沉金属铸就的小门。门前,两名气息凝练、眼神锐利如鹰隼的黑甲护卫如同雕塑般伫立,修为赫然达到了通脉境!
齐浩宇走到门前,一言不发,将袖中那块暗红色的“丁字柒叁”号牌递出。
左侧护卫接过号牌,指尖一道微弱的灵光注入其中。号牌上那个扭曲的数字“柒叁”骤然亮起,投射出一道淡红色的光束,精准地映照在金属门中央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内。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齿轮咬合的机括声响起。金属门表面光华流转,复杂的符文如同活过来般蠕动、重组。无声无息地,厚重的金属门向一侧滑开,露出门后一片柔和而略显压抑的光线。
一股混杂着古老木料、昂贵熏香、以及某种特殊隔绝法阵能量波动的气息扑面而来。门后,是一条仅容两人并肩的短廊,廊壁上镶嵌着散发柔和白光的明珠。短廊尽头,又是一扇门,此刻虚掩着。
齐浩宇迈步而入。身后的金属门在他踏入的瞬间便无声关闭,将外界彻底隔绝。通道内死寂无声,只有他自己轻而稳的脚步声在回荡。他走到尽头那扇虚掩的门前,轻轻推开。
一间不大的密室映入眼帘。四壁同样是冰冷的玄铁,隔绝一切窥探。房间中央,一张宽大厚重的黑檀木桌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桌子对面,坐着一个穿着万宝楼高级管事特有的深紫色锦袍、面容古板严肃的老者。老者气息沉凝如渊,眼神锐利如刀,开海境巅峰的修为没有丝毫掩饰,带着一股久居上位、执掌重权的压迫感。
老者面前,整齐地摆放着三样物品:一个粗糙的陶土小瓶(正是齐浩宇之前寄售的“爆炎丹”),一张写满字的寄售凭证,以及一枚代表齐浩宇寄售身份的黑色小铁牌。
老者抬起眼皮,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向刚刚进门的齐浩宇,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齐浩宇坐到桌对面的椅子上。
齐浩宇依言坐下,脊背挺直,平静地迎上老者的目光,没有丝毫局促或畏惧。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沉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丁字柒叁?”老者终于开口,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干涩而冰冷。他拿起桌上那个粗糙的陶土瓶,拔开塞子。这一次,他似乎早有准备,并未被那刺鼻的硫磺硝石气息所惊扰,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他倒出一粒暗红坑洼的丹药在掌心,指尖凝聚起一缕精纯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入丹药内部。
片刻后,老者古板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动容!那锐利的眼神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齐浩宇:“此丹…绝非表面这般!内蕴一股…一股极其隐晦、却狂暴到极致的毁灭气息!绝非普通爆裂丹可比!这炼制手法…闻所未闻!你…究竟是谁?”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震颤。以他浸淫丹道数十载的眼力,竟完全看不透这丹药的核心!那股被粗糙外表和狂暴气息掩盖的、如同混沌初开般的毁灭本源,让他灵魂深处都感到悸动!
齐浩宇依旧平静,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无名散修,偶得残方,胡乱试手罢了。管事只需按规矩交割即可。此丹起拍价几何?成交价几何?扣除贵楼佣金,余款何在?”
老者死死盯着齐浩宇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破绽,却一无所获。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恢复了古板的神情,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抹深深的忌惮。
“哼,故作神秘!”老者冷哼一声,拿起那张寄售凭证,“‘无名丹师试手之作——爆炎丹(疑似)’一瓶,三粒。起拍价…一百下品灵石。”他报出这个数字时,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显然觉得这个定价简直是对这丹药的侮辱。“最终成交价…一千三百下品灵石。由‘甲字玖号’贵宾拍得。”
一千三!齐浩宇心中微动。这个价格远超他预期,看来识货的人并非没有,只是选择了更低调的方式。甲字玖号…他默默记下这个编号。
“扣除我万宝楼一成佣金,一百三十块下品灵石。另,此丹鉴定评级费用二十灵石。寄售手续费十灵石。你需支付万宝楼一百六十块下品灵石。”老者面无表情地报出账单,同时将一个小巧的储物袋和一个刻着万宝楼印记的玉牌推到齐浩宇面前,“扣除费用后,余款一千一百四十块下品灵石,凭此玉牌可在万宝楼任意分号随时支取。这是你的寄售凭证和身份牌,收好。”
齐浩宇拿起那个储物袋,神识扫过,里面是码放整齐的一小堆下品灵石,灵光闪烁。他收起储物袋和玉牌,又将寄售凭证和黑色小铁牌纳入怀中,动作干脆利落。
“交割完毕,你可以走了。”老者下了逐客令,目光却依旧锐利地锁在齐浩宇身上,仿佛要将他看穿。
齐浩宇站起身,微微颔首,转身便走。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密室门把手时,身后传来老者那干涩冰冷、却带着一丝极其凝重意味的声音:
“年轻人,不管你背后是谁…这离火城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也浑得多。你那‘试手之作’…好自为之。”
齐浩宇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推门而出,身影消失在门外的短廊阴影中。只有一句平淡无波、仿佛自言自语的低语,如同飘散的尘埃,轻轻回荡在密室关闭前的最后一瞬:
“水浑…才好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