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参会的人数只剩下不到二十人，大家研究的是下一步的具体计划。其实姬子栋公布的目标是集体的决策，姬家对九一年的目标设定很保守，目的是控速度、抓管理、练内功，所以实现起来没有啥困难。各部门对任务没有异议，只是在人员上相争比较激烈。没办法，御八珍的底子太薄，目前能用的人才太少，而企业又发展的过快。
这也是这一时期很多企业的通病，市场处在原始蒙昧时期，商业上机会太多，很容易控制不住欲望，这会给未来的发展埋下隐患。产业浪潮过后，都会留下许多企业的尸骸，吴晓波的《大败局》不过是其中较大的几头鲸鱼罢了。古语云：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王朝尚且如此，何况小小的企业呢！所以象牙塔里的子玉也常常警醒自己，不能在上帝视角里迷失。重活一回，更应该清楚的知道，是时势造就的英雄。那些如彗星般消失在大潮里的俊杰，不过是抓住了时代赋予的机会而已。
“子玉，一会我俩就回家，我爸让你和大哥明天过去一趟，你是现在走还是明天再过去？”这是昨天谢凌峰交代的任务。
“明天下午我过去吧，你跟叔叔说一下，明天上午还要商量点事儿。”子玉知道谢凌峰年前在长三角、珠三角的很多地方考察，这次参加御八珍的会议可能感触很多。
“那行，明天你来的时候带点鸡翅啥的，后天去你那聚聚。”小谢对御八珍的新产品很感兴趣，刚推出没多久，门店的铺货量不大，他怕买不到。
“瞅你那点出息，咱们那天聚会，我让门店送过来就行。”
“行，还是少东家尿性。”两个死党笑闹了一会，便坐回头车离开仲道。
周日下午两点，子玉和大哥一起赶到谢家。大哥是第一次上门，拎了两袋子新产品，其中就包含了小谢念叨的鸡翅，惹得谢妈妈一阵怪罪。这次两个人是坐着自家的五十铃，除了正常的门店补货外，也给这面的关系户送点新产品尝尝鲜，礼尚往来嘛！熟人社会的基操。
“这几天忙坏了吧！”谢凌峰有开会的经验，知道期间的忙碌，对沙发上的两人说道。
“是挺闹腾的！第一次搞大会，手忙脚乱的净出错儿，多亏家里人多，这两天像扒了一层皮。”大哥有些拘谨，放下茶杯回复道。
“哎，我也是第一次参加私企的会议，深有感触啊！”谢凌峰点了颗烟，深吸了一口，吐出烟气，有些感慨：“我去南方转了两圈，看到人家的发展，眼馋的很。苏南的发展比我们强挺多，但还有脉络可寻，可和珠三角一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刚开始，我觉得可能是他们挨着港澳的原因，直到前天去你们厂子参会，我才找到真正的原因——还是体制的问题啊！”
见姬家哥俩一脸的不明所以，谢凌峰解释道：“苏南是乡镇集体企业为主，政府支持、观念也解放，但工人的精气神和羊城、鹏城这些私企还有差别，连走路的速度都差了好多。前天下午看到你们工人的分享，我才发现他们和珠三角那些企业的工人都有着一股劲儿，一种敢于负责、敢于担当的精气神，那才是真正的主人翁精神。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也没特意做啥。”一阵沉思过后，姬子栋缓缓道：“我们店开得快，人手一直不够用，为了尽快招到人，给工人的工资就比较高。一旦发现谁能干得更多更好，我们就多给奖金。要是能负责，能管人，我们就让他负责更大的区域。俺们也没啥经验，遇到事儿就当场琢磨，谁的主意好就用谁的，错了也不怕，再扳回来就好了。”
“这就是自觉自发，我们的各级企事业单位已经没有这个精神了！”谢凌峰感慨。
“不过这次开会也是我们发现了很多问题。”姬子栋回忆着开会之前的股东会议，继续陈述着：“以前门店少，人员也少，我们还能顾得过来，现在事儿越来越多，顶楞（有能力）的越来越不够用，就有点不出活儿了。”
“人一多管理成本就会增加，所以就要做好规章制度，搞培训做复制。”子玉插嘴，“人少的时候可以用感情，人多了就要用制度。咱们的好习惯都要整理出来做成制度，要不以后就要忘记了，那时候就和现在这些落后的企业没啥区别了。”
“嗯呐，我回去就让子美她们做这个事儿，争取年后大会上能公布。”大哥拿出随身的笔记本记录着，这是他这半年形成的习惯，他的事儿太多，害怕记不住。
“坐言起行，还是你们行动快啊！”看着兄弟俩人的动作，一旁陪坐的谢妈直感慨。
“叔叔出去肯定收获很多，也让咱们也学习一下先进地区的经验呗。”子玉估计谢凌峰的感触很深，要不也不会约大哥过来。
“我走了这些地方，发现很多地方都是集中力量做一、两个行业，把产量尽可能做大，把价格尽可能做低。在粤东，几乎每个乡镇都有自己主营产品，小到风扇、水壶，大到空调、电视，不像咱们山城啥都有，啥都不精。省里带队的专家说，这是人力资源换取价格优势，再利用价格优势抢占市场，进而形成产业优势，再转化做什么。。。”谢凌峰扶额道：“对，叫吸聚效应，可以把人才、资金、市场都吸聚过来，然后就进入了下一个循环。然后那些分散在全国的同类企业就没了竞争优势，最后失去市场。”
“哪有那么吓人，全国这么大，都能让他们抢了？政府是吃干饭的！”谢妈妈不屑，那个地方的企业没有政府支持，能眼睁睁的让自己的亲儿子饿死？那工人怎么办？银行的贷款谁来还？
“政府也不能啥都管！你就说石油机械那个大集体，做把扫地笤帚一块钱成本，我们工商局采购要一块五毛钱，扫地拉拉一地，用不了几次就散架。你说它质量差，他们厂长还恬不知耻的说：质量太好用不坏，就卖不了几把，工人吃啥！可是你知道流氓市场卖多少钱么？一块钱！你知道义务批发是多少钱么？不到五毛钱！你说老百姓买谁的？这个集体企业还有啥存活的必要！”
许是被无能厂长腻歪到了，谢凌峰吐槽的很厉害。但很快调整了情绪，对姬家兄弟询问道：“我对这些集体企业失去了信心，尽管几次学习收获都很大，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这次去你们企业旁听，感觉御八珍很符合我心意的。首先你们是私企，没有那些条条框框，执行起来很迅速，成长的也够快，半年销售就达到了五百多万，这就超过了市轻工局下属的大部分企业。明年的两千五百万的目标，肯定能进前三，再给你们两年时间，会超过石油化工机械的规模。”
“其次你们归属于食品加工，前端是农民的自有经济，不敏感，受政策影响比较小。你们的发展，会带动一批农民养殖，拉动农村经济，算是先富带动后富。”
“最后你们还算是人员密集性企业，用工比较多，能解决很多农村富余劳动力。”
“综合这些优势，我就想能不能学习南方经验，把御八珍做成一个典型，培养一些同类企业，形成规模，做大做强！”
谢凌峰说得很兴奋，好像找到了复刻南方经济的诀窍，希冀的望着兄弟俩。见姬子栋有些懵懂和茫然，眼神便又转向姬子玉。
“叔叔，这事有点难！”姬子玉明白谢凌峰的想法，他的思维方向是正确的，但选择的目标行业却是错的。或者说是和自己对御八珍的规划有偏差。
“是配方的问题么？这个可以保密，也可以卖给他们料包。或者让有想法的人去其他城市开分店、卖御八珍的货。”谢凌峰这两天想得挺多，这是他现阶段想到的比较成熟的方案，能加快御八珍的发展，也能带动很多效仿的企业，快速的形成产业规模。
“是也不是！”子玉回答道：“配方是我们的核心机密，不可能出售，更不会给其他人接触的机会，这是我家的立身之本。其次御八珍不会采取授权加盟的形式，几个加盟店也是我特批的，加盟过多，很容易培养出来抢生意的竞争对手。”见谢凌峰的眼神有些黯然，子玉咬咬牙接着说道：“这两项其实不是最关键的！叔叔你知道，我们御八珍现在那个部门的压力最大么？”
“销售部！”小谢抢答。
“人资部？”谢凌峰有些咬不准。
“都不是，是采购部！”姬子栋回答：“我们已经包圆了山城和浑江的所有下货，以前冷冻的库存也消化干净了，现在爱军已经去奉天，找屠宰场买原料去了。这块不解决，这个年，御八珍就不好过了！”
“这是咋回事？”谢妈妈很疑惑。
“我们是山城，没有大面积的农田，而家畜和家禽的养殖都需要粮食，我们自给都困难，更别说发展养殖业了！没有原料，我们培养不起来相关产业。”子玉摊开手，叹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御八珍想大发展，必须在平城、春城这些东北平原产粮地，自建或者合作养殖基地。这也是今年的主要工作之一！”
“唉！白费了这么多心思。”谢凌峰有些颓唐。
“也不能这么说！叔叔的思路是对的，平原有平原的优势，山城有山城的优势，咱们可以把山城的优势找出来。”
谢凌峰的眼神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