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冬。
随着奉天殿那一声锤音落下,“绍武”二字,便如同一道惊雷,随着八百里加急的快马,迅速传遍了大明的两京十三省。
官道之上,驿卒背插令旗,马蹄卷起滚滚黄尘。
“改元绍武!明年为绍武元年!”
“皇上有旨,继承太上皇遗志,开万世太平!”
这声音在各个府、州、县的衙门前响起。
对于底层的百姓和边疆的军户来说,这无疑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太上皇的“洪武”那是杀出来的威风,如今皇孙定号“绍武”,摆明了是要继续带着大伙儿硬气下去。尤其是那些听闻了南京督导总队威名的年轻人,更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投军,去安南博个封妻荫子。
然而,在那些高墙大院、深宅府邸之中,气氛却截然不同。
江南,某处不知名的园林深处。
这里表面上是一处荒废已久的别院,枯藤老树,杂草丛生,平时连路过的乞丐都懒得往里看一眼。但谁能想到,在那假山之下,竟然藏着一间奢华至极的密室。
此刻,几道人影正围坐在一张紫檀木圆桌旁。他们身着便装,脸上甚至还戴着面具,显然是不想暴露真实的身份。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身形有些佝偻,但气场却异常强大的老者。他虽然戴着半截面具,但露出的下巴上蓄着修剪得极好的白须,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常年身居高位的威严。
“都说说吧。”
老者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古钟回响,“既然咱们今天能坐到这里,那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如今皇上定号绍武,这其中的意味,不用老夫多说了吧?”
密室内的空气有些凝滞。
片刻后,左侧一个身穿儒衫、虽然未戴面具但始终低着头的中年人率先开口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懑和压抑:
“哼!绍武?我看是穷武还差不多!”
中年人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自从朱雄英……回归之后,这朝堂的风气就全变了!他眼里哪还有我们这些读圣贤书的人?哪还有士大夫三个字?”
“想当年,朱元璋虽然严苛,但好歹还敬重刘伯温、宋濂这些大儒。可现在呢?这位皇上愈发霸道,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中!朝堂之上,除了兵部和那个只知道算账的户部,其他衙门都成了摆设!”
“长此以往,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夙愿,怕是要随风而去了!这大明,就要变成他朱雄英一个人的大明,变成那群粗鄙武夫的大明了!”
这番话,说到了在场众人的心坎里。
他们这些人,代表的是大明根深蒂固的文官集团和江南士绅的利益。他们习惯了用笔杆子控制皇帝,习惯了在“仁义道德”的框架下瓜分权力。
可朱雄英的出现,彻底打破了这个规则。
“何止是霸道!”
右侧一个身材微胖、眼神阴鸷的中年人狠狠地啐了一口,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简直就是个……是个怪物!”
“自从他登基以来,你们看看他用的都是什么人?内有陈芜掌控司礼监,外有孙石的锦衣卫,暗地里还有一个神出鬼没的潜龙卫!”
胖中年人越说越激动,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以前的皇帝,哪怕是朱元璋,遇到难题,也会召集翰林学士、经筵讲官询问对策。那是制度!是给咱们读书人的体面!可这位呢?”
“这么久了,他召集过一次经筵吗?他问过一次侍读学士吗?没有!一次都没有!”
“遇到大事,他要么是自己乾纲独断,要么就是找那几个心腹武将在御书房里私下商量。从来不和重臣商量,更不遵循民间舆论!有时候我都在想,他脑子里装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从哪来的?”
说到这里,胖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恐惧和无奈。
“还有,咱们在后宫、皇宫、军队里的那些布局……”
他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仿佛是在喝闷酒,“全都吃瘪了!没有一丝进展!”
“以前咱们想往宫里塞个人,或者是想拉拢某个禁军统领,那是轻而易举。只要金银美女砸下去,没有不松口的。可现在呢?”
“朱雄英手底下的人,就像是一群……一群没有七情六欲的石头!”
“我前些日子,试图接触南京督导总队的一个千户,许诺给他万两白银,外加两个扬州瘦马,只求他透露一点火药的配方。结果呢?第二天那个千户就把银子和人送到了锦衣卫衙门,我的那个中间人,当天晚上就被潜龙卫斩首示众,脑袋挂在了城门口!”
胖中年人既恼怒,又带着几分难以理解的佩服:
“我都不知道朱雄英是从哪找来这么忠心的人!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统统不管用!甚至咱们还因此暴露了不少埋了多年的暗桩,损失惨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