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一边听,一边在脑海中飞速推演。
整个计划环环相扣。
观音奴的“背叛”是诱饵,赵田的“无能”是助攻,巴图的“贪婪”是动力,而那五十万蒙古大军,就是即将入网的猎物。
他在脑海中反复计算了三遍,没有发现任何明显的纰漏。
人性的贪婪和恐惧,都被算计到了极致。
“呼……”
朱雄英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做得好,陈芜。你这次立了大功。”
朱雄英转过头,看着满脸疲惫的陈芜,笑着说道,“你这几天来回奔波几千里,肯定累坏了。朕准你的假,回去好好休息两天,养养精神。朕这儿暂时不用你伺候。”
谁知,陈芜却坚决地摇了摇头。
“皇爷,老奴不累。”
陈芜跪在地上,眼神诚恳,“离开皇爷这几天,老奴那是度日如年,心里空落落的,比赶路还累。如今见到了皇爷,老奴这浑身的劲儿就都回来了。您就让老奴继续伺候吧,哪怕是在旁边给您磨磨墨,老奴这心里也踏实。”
对于陈芜这种从小就在宫里长大的人来说,皇权就是他的天,皇帝就是他的一切。离开了皇权的光环,他什么都不是。
朱雄英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心中也是一暖。
“行吧,那你就留下。”
朱雄英指了指旁边的绣墩,“别站着了,坐下说话。”
“谢皇爷。”陈芜谢恩后,只敢坐了半个屁股,身子依旧微微前倾,保持着随时听候差遣的姿势。
御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朱雄英继续翻看奏折,但敏锐地察觉到,身边的陈芜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欲言又止。
“怎么了?”
朱雄英放下朱笔,看着陈芜,“跟朕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是有什么事情还要告诉朕吗?”
陈芜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
“皇爷,这事儿……本来跟这次的任务没关系,属于秦王府的家务事。但老奴觉得,还是应该跟您禀报一声。”
“说。”
“是关于朱尚烈和朱尚炳的。”
陈芜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老奴在潜入秦王府的时候,除了见观音奴,也顺道让人去查探了一下秦王府的内部情况。结果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那位朱尚炳,被朱尚烈关在王府最深处的一座地牢里。”
陈芜叹了口气,“那朱尚烈……下手真狠啊。他不仅没给朱尚炳一口饱饭吃,还……还让人打断了朱尚炳的双腿,把他像狗一样锁在笼子里。听说,每天朱尚烈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去地牢里羞辱折磨他这位大哥,以此来发泄。”
说到这里,陈芜都有些不忍,“那朱尚炳虽然以前也不是个东西,但毕竟是皇室血脉,如今却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疯疯癫癫,看着……着实有些惨。”
朱雄英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但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西斜的日头,金红色的阳光洒在琉璃瓦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权利总是让人着迷,也让人扭曲啊。”
朱雄英淡淡地感叹了一句,“朱尚烈以前一直活在朱樉和朱尚炳的阴影下,是个不受宠的庶子。如今一朝得势,心理变态,想要报复回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人性本恶,尤其是在这充满血腥的皇权斗争中。
父子相残,兄弟阋墙,这种戏码在史书上写得还少吗?
陈芜上前一步,试探着问道:“皇爷,这事儿既然知道了,咱们要不要……警告一下朱尚烈?毕竟朱尚炳还是宗室,若是真被折磨死了,传出去对皇家的名声也不好听。”
“警告?”
朱雄英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警告?”
“既然朕已经让朱尚烈当了这个新的秦王,这秦王府里的一亩三分地,朕就给他这点面子。这些小事,就当没看到吧。”
陈芜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背脊发凉。
皇爷这是在……养蛊?
“陈芜,你要记住。”
朱雄英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冰冷,“一个完美的藩王,对朕来说,才是最大的威胁。而一个残暴、变态、甚至有些疯狂的藩王,只要他手里没有兵权,那他就是朕手里最好用的藩王。”
“朱尚烈对内越是残暴,他在秦地的名声就越臭,百姓和官员就越不服他。他为了坐稳王位,就只能更加依赖朕,更加听朕的话。”
“至于朱尚炳……”
朱雄英眼中没有丝毫怜悯,“成王败寇,这是他的命。他享受了那么多年的荣华富贵,欺负了朱尚烈那么多年,现在还债,也是天经地义。”
说到这里,朱雄英话锋一转,语气中透着一股帝王的深谋远虑:
“不过,没看到归没看到,证据不能少。”
“传令给西安的锦衣卫和潜龙卫,让他们把朱尚烈折磨兄长的细节,包括时间、地点、手段,甚至朱尚炳的惨状,都给朕详细地记录下来,整理成册,秘密存档。”
“皇爷这是要……”陈芜心中一颤。
“备着。”
朱雄英冷笑道,“现在他还听话,这些东西就是废纸。但如果以后有一天,他朱尚烈翅膀硬了,敢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或者敢对朕生出二心……”
“这残害手足、暴虐无道的罪名,就是朕砍向他脑袋的第一把刀!”
“这叫……把柄。”
陈芜听得冷汗直流,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爷圣明!老奴……受教了!”
什么兄弟情深,什么仁义道德,在皇权和江山面前,都不过是棋子和工具。
“起来吧。”
朱雄英神色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个谈笑间定人生死的冷血帝王不是他。
“行了,时候不早了,既然回来了,就别愣着了。”
朱雄英指了指桌案上的墨锭,“磨墨吧。今天下午得把这些折子都处理完。”
“是。”
陈芜恭敬地应道,起身的动作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走上前去,稳稳地拿起了墨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