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繁的表情看起来无辜极了,“这是我从一处前辈坐化之地寻到的,拿到的时候遇到了一层守护阵法,还曾一度陷在幻境中来着。”
“沈长老也是吗?”
眼前的即墨繁对他的态度虽然说不上多恭敬,但起码能说一句平和,与沈昀方才在秘境中所见到的那副针锋相对的样子截然不同,令他感受到了难以忽视的违和感。
但脱离了幻境阵法出来,他又十分确定此地就是真实,眼前即墨繁的态度也是实打实的。
脑袋里混沌一片,他甚至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破开的那道幻境阵法。
难道是心魔做的吗?
他的心魔现在已经严重到可以篡取主体控制权,并且使他一段时间的记忆丧失的地步了?
“......沈长老?”
即墨繁的声音唤回沈昀飘远的思绪,他回头应了一声,“......哦。这本手稿颇为深奥,本尊也需要一些时间参悟。”
即墨繁一点也没纠缠他的意思,很干脆利落地跟他告辞了。
看着即墨繁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外,沈昀收回自己的视线,看了一眼旁边仍在沉睡的小杂役。
......奇怪,如果只是想给他送这么一本手稿过来,即墨繁有什么必要非得把他的杂役放倒的?
他现在又已经不是从前谣言甚嚣尘上时在云沧剑宗近乎人人喊打的形象了。
记忆被心魔打乱,以至于沈昀完全遗忘了,他在刚进入幻境阵法时,曾明确在阵法上感应到即墨繁的灵力。
看着手中的残卷,沈昀无意识握紧了拳心。
戚枫渔并没有对他说实话。
或者说,至少没有原原本本把事情的全部经过都告诉他,只简单用对自己有利的说法讲述了部分真相而已。
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成功激起了沈昀的愧疚,既对即墨繁,也对戚枫渔。
戚枫渔只是一个在筑基期卡了十年的病秧子,哪里知道自己的要求会让即墨繁伤得那么重?
即墨繁不会拒绝,沈昀又一味放纵,这才让戚枫渔变成了手染鲜血的人,让他亲眼目睹自己最珍视的人性命消逝在他们终于新婚的那一天。
但是看方才幻境中即墨繁那副模样......
沈昀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阵法手稿。
方才即墨繁递过来的时候完全没做提醒,沈昀也没想到已经被即墨繁打开过的陷阱会又在自己身上作用一次,这才因毫无防备而陷到了阵法当中。
但实际上这阵法并不十分复杂,他是认识的。
正是因为认识,所以更十分清楚——这种阵法所模拟出来的幻境,全都不是空穴来风。
万物有灵,将灵气导入阵法当中时,只要通过特定的符文,就能唤醒其中蕴藏的记忆。
沈昀又看了一眼即墨繁的身影方才消失的门扉。
他不可能见过死在洞房花烛夜的即墨繁,所以那一段就应当是来自即墨繁的记忆。
怪不得他会忽然转性,原来也是见过了自己的结局,所以才会千方百计为自己拼出另外一种活法。
他没有立场斥责即墨繁的隐瞒,毕竟他很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崩到了何种地步。
但他无法不迁怒戚枫渔。
即墨繁那副死相明显非比寻常,不可能是戚枫渔口中的衰竭而亡。
谁家衰竭之前还会把内丹剖出来?
而且那么乱的刀法,绝对不是即墨繁自己所为。
就算再虚弱,他也断然不会打出这么拙劣的招数。
那凶手就只可能是一个人——当晚与即墨繁共处一室的戚枫渔。
而他会有一整晚的时间将整起事件完善成他口中的所谓“意外”......不,甚至他都不需要做什么多余的行动。
在即墨繁已经死了的情况下,哪怕让沈昀亲眼看到这般惨烈的场景,他也只会思考如何保全活着的人。
哪怕不提戚枫渔自己,就说云沧剑宗传出少宗主谋害首席大弟子的传闻,那可是对整个宗门的灾难。
只不过,那是前世的沈昀会做的事。
如今的事情走向已经转变了大半,而且即墨繁并没有如戚枫渔口中那样因伤病而变得一无是处,不论是于情还是于理,都没有为了戚枫渔而放弃他的道理。
可戚枫渔看起来却完全不这么想。
他会用这样似是而非的说法搪塞沈昀,就是存着挑拨二人关系的意思。
至少会让沈昀在面对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时,因愧疚而挡在即墨繁面前。
戚枫渔是想祸水东引,让沈昀做他的挡箭牌。
指甲无意识嵌进了掌心里,猩红色在薄薄的宣纸上蜿蜒。
*
“你就这么把他放下不管了?”萧妄言坐在飞行法器里也忍不住一直回头往云沧剑宗的山头望。
“嗯。”即墨繁点了一下头,“不用我管,他会自己做出行动的。”
萧妄言看起来十分不解,“直接杀了多省事?让他继续蹦跶,你不怕出什么意外吗?”
“不会。”即墨繁摇头,“沈昀已经被逼到只剩下一条路了,他会帮我找到戚枫渔。”
让即墨繁花了好几张传送符特意跑一趟老东家,当然不是真心为沈昀送什么阵法手稿,看他在幻境阵法里受心魔折腾甚至都只是前菜。
真正的主菜,是让他把对戚枫渔的那份愧疚转变为怨怼,把他也一起拉进他们二人你死我活的棋局当中。
如今戚枫渔从云沧剑宗当中失踪,可即墨繁却不得不继续参与问道大会。
自己在明,对方在暗,即墨繁虽说朋友不少,但这种沾染人命的因果,他并不想害了其他人的修行。
当然得用像沈昀这样对自己无关紧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