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透出一点光,沈明澜已站在公堂门前。他手中握着那卷涂蜡竹简,指尖还能感受到昨夜残留的焦痕温度。风从废墟间穿过,吹动他的月白儒衫,腰间的竹简玉佩微微晃动。
他没有回头。
身后是尚未散去的寒门学子,他们捧着拓印好的密信,手都在抖。但没人退后。昨夜带回营地后,他将三封信的内容尽数封入文宫幻象,以《正气歌》为引,凝成可共享的影像。只要进入他文气范围的人,都能亲眼看见那些字句。
现在,是时候让所有人都看见了。
鼓声响起,衙役拉开公堂大门。士族考官陈元甫已在案前落座,朝服齐整,面容沉静。他抬眼看到沈明澜,嘴角轻轻一扬,像是早料到他会来。
“沈大人今日登堂,所为何事?”主审官开口。
沈明澜不答,只将机关锁放在案上,轻敲三下。文宫震动,《考工记》中的共振图谱浮现,系统瞬间激活。他低声催动文气,锁芯微转,一段声音缓缓传出——
“换卷三十,焚旧存伪。明日放榜,不得有误。”
正是昨夜别院耳房中,陈元甫亲口下达的命令。
堂内一片死寂。
陈元甫脸色不变,冷笑一声:“荒唐!此等伪造之音,也敢作证?你可知诬陷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沈明澜抬头,目光直刺对方:“我若伪造,敢不敢当场验墨?”
他转身对衙役道:“取清水来,滴入其砚台。”
衙役迟疑看向主审官,后者点头。一人上前,舀水注入陈元甫的砚池。
水面刚触墨块,立刻泛起淡绿色泡沫,一股枯莲混着铁锈的气息弥漫开来。
有人捂住鼻子,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沈明澜朗声道:“《周礼·天官·司寇》有载:凡试士,必验其墨、察其纸、审其香。今此墨含毒虫汁液,调制手法与蚀月教往来文书完全一致。系统比对笔迹、墨色、气味三项,匹配度九成以上。”
他掌心一翻,文宫虚影升腾而起,空中浮现出一封密信的影像——正是首辅亲笔所书:“江南大势已定,只待民变起,便可奏请专权。镇北王世子萧砚已允联手,共图大业。”
虽未点名陈元甫,但众人皆知,他是江南三大士族之一陈氏嫡支,长期掌控地方科举名额分配。这封信背后牵连的,不只是舞弊,更是动摇国本的大局。
陈元甫终于变了脸色。
“你……你竟敢拿出这种东西!”他猛地站起,袖中似有物滑落,被沈明澜一眼捕捉。
“还想毁证?”沈明澜一步跨前,文宫龙形虚影盘旋而出,一道文气如虹扫过桌面。陈元甫袖中那包残墨刚要落地,已被隔空摄回,落入沈明澜手中。
“这就是你们用来替换试卷的毒墨。用它写字,考生文宫会被侵蚀,三年内无法再启灵台。而你们的子弟,却能凭借真墨畅通无阻。”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
“你们不是在选才,是在杀人。杀的是寒门子弟的前途,杀的是这个国家的未来。”
堂下无人应声。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抽泣。
一名满脸炭灰的年轻人跪倒在地,额头磕在青砖上:“小人亲眼见他们半夜调包试卷!我同窗因不肯改字,今晨被人推入井中……尸体到现在还没捞上来!”
话音未落,又有二十余人陆续走出人群,齐刷刷跪下。
“我们写的每一篇文章都被换了!”
“我家三代读书,就为了这一次机会!”
“大人,求您为我们做主!”
声浪一波波涌来,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沈明澜闭目,文宫再次震动。《正气歌》全文在他识海流转,浩然长虹自眉心冲出,横贯整个公堂。那光芒掠过每一个寒门考生头顶,数人原本黯淡的文宫竟开始自主发光。
这是文脉共鸣。
是正气唤醒了被压抑的才学之火。
他睁开眼,指向堂外旗杆:“把拓印信件挂上去。”
寒门学子立刻行动。两张拓纸高悬半空,文宫加持之下,字迹金光闪烁,百步之外清晰可见。百姓闻讯赶来,越聚越多。
“还寒门公道!”
“彻查科举舞弊!”
“陈元甫滚下堂来!”
呼声如潮。
主审官额头冒汗,急忙下令:“不可喧哗!否则按扰乱公堂论处!”
“他们没扰乱。”沈明澜转身面对门外,“是我请来的。”
他推开侧门,立于台阶之上,声音穿透人群:“今日谁替寒门执笔,谁便是这天下正道!”
刹那间,万人静默。
下一瞬,欢呼炸响。
横幅升起,锣鼓齐鸣。有人抬着烧毁的试卷残片而来,上面还能辨认出“忠君报国”四字。那是一名考生的父亲,亲手送来儿子十年苦读的见证。
陈元甫瘫坐在地,嘴唇哆嗦:“我只是奉命行事……我只是想保我族子弟有个出路……”
“出路?”沈明澜走回堂中,居高临下看着他,“你们的出路,是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你们说寒门无德,可他们连试卷都被换了,怎么写?你们说祖制不可违,可《周礼》明文规定考场监制,你们违的是祖宗之法!”
他抬起手,文宫幻象再次展开,将毒墨成分、密谈录音、拓印信件全部串联成链。
“证据在此,人证在此,法理在此。此案不是内部议处就能了结的。它必须公开审理,必须追查到底。”
主审官额角渗汗,终于不得不下令:“陈元甫,暂押后堂,听候发落。”
两名衙役上前架人。陈元甫挣扎不得,口中仍喃喃:“你们不懂……上面有人……动不了的……”
沈明澜没有理会。
他走到跪拜的考生面前,一一扶起。“起来吧。你们不用谢我。你们该谢的,是自己十年灯下苦读,不曾放弃。”
一名年轻考生抓住他的衣袖:“大人,我们以后……还能考吗?”
沈明澜看着他,文宫轻震,一道温和文气流入对方识海。那少年文宫微光一闪,竟稳稳亮了起来。
“能。”他说,“只要还有人在乎公平二字,科举就不会亡。”
人群再度沸腾。
就在此时,他忽然察觉一丝异样。
风停了。
明明刚才还鼓声震天,人声鼎沸,此刻却像被人按下了暂停。所有声音都变得遥远模糊。
他的目光扫向旗杆。
那两份拓印信件正在无风自动,纸面边缘开始泛黑,像是被某种力量悄然腐蚀。
不是火烧,也不是水浸。
是文气层面的抹除。
有人在用高阶文宫手段,试图从根源上销毁证据。
沈明澜立刻催动系统,“知识萃取”启动,将现存所有信息重新封存进《永乐大典》残卷幻象。同时,他跃上台阶,一把扯下其中一份拓纸。
纸张入手瞬间,指尖传来灼痛。
上面“萧砚”二字正一点点消失,如同被看不见的嘴啃食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