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穿廊,铜铃再响。
沈明澜指尖尚抵卷首“边疆”二字,墨痕未冷,金光如月浸纸,缓缓流转。那光不炽不耀,却似自九天垂落,将整张策论映得通体透亮。识海深处,浩然长虹横贯如虹,铁马冰河的虚影不再蛰伏,千军万马踏雪而行,枪锋破空,战鼓隐震,仿佛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冲出文宫,踏碎山河。
他未曾压制。
竹简玉佩贴掌微颤,“大曰逝,逝曰远”六字骤然炽亮,如星火燎原。系统轰然响应,“天演推演”瞬息百转,将《出塞》全诗意境与北境地脉的共振频率尽数解析——诗非虚言,文可通神。此刻若敛锋藏锐,反失天时;唯有以诗为旗,引万古边魂共赴此局!
他掌心一翻,玉佩轻旋,文气自十二玉柱奔涌而出,直灌笔端。
“起!”
一声低喝,非声出口,而是心音震荡,如钟鸣九霄。
刹那间,文宫异象破体而出!
三寸虚空之上,半透明战场投影轰然显现——朔风卷雪,关山如铁,千骑列阵,旌旗猎猎。银甲将军立于高岗,背影孤绝,手中长枪遥指北方。马蹄踏地,声如雷滚,杀伐之气弥漫全场,考场内数十考生呼吸一窒,笔尖齐颤,墨滴如血坠纸。
那不是幻觉。
是诗魂具现,是文道化形!
主考官脚步猛然顿住,距案前三步,瞳孔骤缩。他乃三品文臣,修文宫二十七年,见过才子挥毫惊风雨,也见过魁首落笔动山川,可从未见过一人未动策论终稿,竟已引动战魂临世!
“住笔!”
厉喝如刀,劈空而至。
“以诗为策,召战魂入试,此乃惑乱文道之妖术!收卷!”
话音未落,袖袍微动,半枚青铜残片滑落指缝,饕餮纹刻其上,幽光一闪即隐。他未察觉,只死死盯住那空中幻象,眼中惊怒交加。
考场死寂。
其余监考者纷纷凝神,数道文气悄然交织,似要结阵压制。邻座考生中,有人暗掐文印,指尖微光隐现,竟是《文禁诀》中的“封言咒”——欲以众意断其文脉!
沈明澜不动。
他只将左手轻抚玉佩,系统“知识萃取”轰然启动,瞬息自《文苑英华》调出古训:“诗者,志之所之也。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山河之远。策可载政,亦可载魂。”
文气化盾,护住文宫中枢。
随即,他抬眸,目光如剑,直刺主考官双目。
“《出塞》非战魂。”
声如洪钟,震得梁上尘埃簌簌而落。
“是千年守土之志!是万里不灭之魂!若此为妖术,那汉武遣使通西域,唐宗赐书化突厥,皆是虚妄?若此为邪道,那霍去病封狼居胥,李靖夜袭阴山,岂非妄动刀兵?”
他一字一顿,如重锤击鼓。
“我以诗为策,非召杀伐,乃立长治!非逞奇术,乃正文道!”
言罢,笔尖轻点卷首“边疆”二字。
金光炸裂!
空中幻象骤然暴涨,千军齐吼,战马昂首嘶鸣,银甲将军回身一指,长枪所向,正是主考官所在方位。那一瞬,杀气如实质,逼得对方踉跄后退三步,面如死灰。
“你——!”
“诗可为策,意可化形。”
沈明澜声音沉静,却字字如钉入地。
“《礼记》有言:‘文王以文治,武王以武功。’文武本不分家。今日边患未平,若连一首《出塞》都不敢书,何谈安邦?若连一句‘不教胡马度阴山’都不敢念,何谈守土?”
他袖袍一振,文宫十二玉柱齐鸣,浩然长虹自识海奔涌而出,与铁马冰河幻象交融,化作一道横贯考场的光幕。
光中显影——
万里长城如巨龙腾起,蜿蜒于云海之间。关山月下,无数文人执笔而立,身披儒衫,脚踏黄沙。他们不披甲,不执刀,只以笔为剑,以墨为血,共书“守土”二字。那一笔一划,皆由文气凝成,如星河倒挂,如雷霆贯地。
“看到了吗?”
沈明澜声音低沉,却如惊雷贯耳。
“这才是边疆的真魂——不是铁骑踏雪,而是诗书化民;不是强弩压境,而是文脉不绝!”
光幕之下,所有考生皆跪伏于地,非因威压,而是心魂震动。有人泪流满面,有人喃喃诵诗,更有人颤抖着提笔,欲将此景记下,却觉笔重千钧,难落一字。
主考官僵立原地,脸色变幻不定。他想斥其狂悖,可那光中景象,分明与《贞观政要》所载“文教安边”之策遥相呼应;他欲令收卷,可全场文气已被那“守土”二字牵引,若强行中断,恐引文宫反噬,祸及众人。
就在此时——
地面微震。
青石板缝隙间,一点星芒悄然浮现,随即扩散成纹。北斗七曜、南斗六星、紫微垣、天市垣……星斗连缀,竟在考场地面勾勒出一幅残缺星图!其纹路与敦煌遗迹中周天星斗图残迹完全一致,唯独中央缺了一角,似在等待补全。
系统提示骤然响起:【检测到周天星斗图残迹共鸣|文气频率匹配度98.7%|缺失一角指向:星宿老人血脉坐标】
沈明澜心头一震。
玉佩中那句“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再度回响,与星图共鸣共振。他忽然明悟——这不是他一人之文,而是三千年来所有守土文魂的集体回应。他的穿越,他的系统,他的诗,皆非偶然。他是被选中者,是文脉的继承者,是那缺失一角的补全之人。
“原来如此……”
他低声自语,目光灼灼。
“文脉不息,虽远必达。我所书者,非我之诗,乃万古之志!”
他闭目,心音默诵最后一句:
“不教胡马度阴山。”
文宫十二玉柱轰然共振,浩然长虹与铁马冰河彻底融合,光幕暴涨,直冲穹顶。刹那间,考场穹顶如化星海,无数星砂自虚空中浮现,如雨飘落。
其中一粒,金光璀璨,如星核凝成,自天花板缓缓飘落,精准嵌入沈明澜眉心。
无痛,无感。
只有一股古老而磅礴的气息,顺着眉心涌入识海,与中华文藏天演系统轻轻相触——仿佛两股血脉,终于在此刻完成交汇。
系统深处,一声低沉嗡鸣响起,似有远古钟声自时间尽头传来。
竹简玉佩表面,“大曰逝,逝曰远”五字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微缩星图,中央一点金光,正与沈明澜眉心星砂同频跳动。
幻象渐散。
光幕消隐,战场归虚,星图隐没。考场重归寂静,唯余一纸策论,墨迹如金,静静躺在案上。
沈明澜缓缓睁眼。
他未动,未语,只将目光投向那枚曾滑落的青铜残片——此刻正静静躺在主考官脚边,饕餮纹在残光中微微闪烁。
他嘴角微扬。
一滴汗,自额角滑落,沿着眉心星砂的边缘,缓缓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