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的引擎声在空旷的公路上回响，然后被达里尔拧动油门的手熄灭。
他和亚伦停在了一片荒废的工业区边缘。
薄雾像一层肮脏的纱布，笼罩着生锈的厂房和破碎的窗户。
空气里没有行尸的腐臭，而是一种更……新鲜的血腥味。
“这里？”亚伦从摩托车后座下来，警惕地环顾四周。
达里尔没回答。
他蹲下身，捻起一撮泥土。
泥土上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轮胎印，很新，但不是他们留下的。
他站起身，鼻子在空气中抽动了几下。
“跟我来。”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被风声掩盖。
亚伦拔出腰间的手枪，紧跟在达里尔身后，他相信达里尔的直觉。
两人没有走正门，达里尔带着亚伦绕到了一座大型罐头加工厂的侧面。
这里的装卸平台有一个铁门被撬开了，留下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血腥味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浓郁，刺鼻。
达里尔侧身挤了进去，亚伦紧随其后。
工厂内部巨大而空旷，高高的穹顶下，一排排停工的生产线如同钢铁骨架。
光线从顶棚破损的玻璃窗透进来，形成一道道斑驳的光柱，空气中漂浮着无数尘埃。
然后，亚伦看到了。
他的胃一股酸水涌上喉咙。
尸体。
到处都是尸体。
他们横七竖八地倒在生产线旁、传送带上、散落的铁桶之间。
不是行尸。
是人。
十几个人，他们的额头上，无一例外，都用刀刻着一个粗糙的“w”。
狼族。
整个狼族，几乎都在这里了。
亚伦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脸色惨白。
他见过无数惨状，但眼前的景象依旧让他感到彻骨的寒冷。
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
没有散落的弹壳，没有刀剑的划痕。
现场的物品虽然杂乱，但那更像是这群人原本的生活状态，而不是一场激战后的狼藉。
这不像一场战斗。
更像一场……处决。
达里尔的反应截然不同。
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眼睛冷静地扫过整个空间。
他走到最近的一具尸体旁，蹲了下来。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手里还握着一把砍刀，但他甚至没来得及挥舞它。
男人的胸口，心脏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圆形的孔洞。
伤口边缘极其干净，没有撕裂，只有精准的贯穿。
一击毙命。
所有尸体的太阳穴都被匕首扎过，已经没有了尸变的可能。
达里尔伸手探入尸体的夹克，摸索片刻，然后猛地一抽。
一枚黑色的箭头被他拔了出来，上面还带着暗红色的血迹。
箭头通体漆黑，造型简洁而致命，由某种坚硬的金属制成。
和林疏月在社区门口捡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亚伦也走了过来，他看着达里尔手中的箭头，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是他们……那个‘棋手’……”
达里尔没有回应。他站起身，走向另一具尸体。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伤口。
他走向第三具，第四具……
每一具尸体，都是如此。
仿佛一个冷酷的流水线工人，用同一种工具，同一种手法，在这些“产品”上打上同一个致命的标记。
“我的天……”亚伦喃喃自语，“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达里尔抬起头，目光不再看地上的尸体，而是投向了工厂上方。
他看到了那些高悬的金属走道，那些破碎的二楼窗户。
“从上面。”
达里尔终于开口了。
亚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瞬间明白了。
伏击。
一场精心策划的、来自高处的伏击。
狼族的人当时应该正在厂房里休整，或者在瓜分他们的战利品，他们完全没有防备。
然后，就在一瞬间，无数致命的黑箭从天而降。
从四面八方，从每一个制高点。
没有呐喊，没有枪声，只有弩弦震动的嗡鸣和利箭破开血肉的闷响。
狼族这群在废土上横行无忌的掠食者，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敌人的脸，就在几秒钟之内，被屠杀殆尽。
这不是战斗。
这是一场高效的、冷血的、工业化的……清理。
“他们有多少人？”亚伦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要做到这种程度……需要多少弓弩手？”
达里尔沉默着，他只是用目光丈量着整个厂房的范围，计算着那些可能的射击点。
答案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这不是一个小组，甚至不是一个团队。
能做到这一切的，很有可能是一支军队。
一支使用着无声武器的……黑箭军团。
达里尔从腰间取下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
“瑞克，是我。”
“……”
对讲机那头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瑞克在等他继续。
“找到了。”达里尔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之下是压抑的风暴，“他们都在这里。”
“……情况怎么样？”瑞克的声音传来。
“全死了。”
“行尸干的？”
“不。”达里尔看了一眼手中的黑色箭头，“是另一群人。他们被伏击了，一场屠杀。”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足足十几秒。
“我明白了。”瑞克的声音沉重无比，“马上回来，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收到。”
达里尔收起对讲机，对亚伦点了点头。
“我们走。”
亚伦如释重负，他一秒钟也不想在这个人间地狱多待。
就在两人转身，准备从原路离开时，达里尔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他的目光，锁定在厂房尽头的一个大型装卸区。
那里停着一辆巨大的集装箱卡车。
卡车的车厢后门，虚掩着，露出一条黑色的缝隙。
这辆卡车不像是狼族的战利品，它太干净，也太完整了。
更像是……行刑者留下的东西。
亚伦也注意到了，他紧张地握紧了手枪。
“那是什么？”
达里尔没说话，他只是把那枚沾血的黑色箭头重新插回腰间，然后从背后取下了自己的十字弩。
他对着亚伦比了个手势，示意他掩护。
然后，他迈开脚步，无声地、一步一步地，朝着那辆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卡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