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通电后的第一个清晨,是被一种近乎奢侈的噪音唤醒的。
不是行尸的嘶吼,也不是幸存者惊恐的尖叫,而是c区厨房里,冰箱压缩机低沉而持续的“嗡嗡”声。
这声音代表着稳定、秩序,以及食物可以被长久保存的希望。
它像一首文明的摇篮曲,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感到莫名的心安。
林疏月端着一杯速溶咖啡,靠在厨房门口,看着t仔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遍又一遍地打开又关上冰箱门,只为感受那股扑面而来的凉气。
奥斯卡则小心翼翼地用抹布擦拭着那台二手烤面包机。
整个监狱的氛围,因为这稳定的电流而变得松弛下来。
人们的脸上多了些许笑容,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末日带来的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可能。
然而,在这片祥和之中,有人却比以往更加紧绷。
训练场上,麦克斯中士的吼声比往日高了至少两个八度。
他像一头暴躁的公熊,将一群新兵蛋子操练得死去活来。
“你们的枪口在对准谁?天上的鸟吗?给我压低!重心下沉!给我顶紧了!”
新兵们被骂得狗血淋头,却没人敢有半句怨言。
因为他们都看得出来,中士今天的心情,比锅炉房的铁门还要黑。
只有肖恩,他抱着胳膊靠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嘴角噙着一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
他当然知道麦克斯为什么会这样。
昨天林疏月把卡罗尔那番“战术能力印象深刻”的话转达之后,这位铁血猛男高兴得差点把训练场的沙袋打爆。
可兴奋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焦虑。
该怎么继续?
对于一个习惯了命令与执行的军人来说,追求一个内心世界比迷宫还复杂的女人,比拆除一颗定时炸弹还要棘手。
他想了一整夜,把毕生所学的军事理论都套用了一遍,从“重点目标突击”到“持久阵地战”,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对此一窍不通。
于是,他只能把无处发泄的精力,全都倾泻在了可怜的新兵身上。
卡罗尔对此一无所知。
她和洛莉一起,正在清点医务室刚刚整理出来的药品。
有了稳定的照明,她们终于可以对那些瓶瓶罐罐进行精细的分类和标记。
索菲亚则乖巧地坐在一旁,用林疏月给她的画笔和纸,安静地画着画。
小姑娘的画里,不再是灰暗的行尸和燃烧的房屋。
她画了一个巨大的,被栅栏围起来的房子,房子里亮着灯,屋顶上站着一个手持弓弩的男人,一个拿着武士刀的女人,一个带着警帽的男人,还有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
在房子的旁边,有一片小小的菜地,一个女人正在里面浇水。
卡罗尔偶尔抬头,看到女儿画中的景象,眼神会不自觉地变得柔软。
这就是她战斗的全部意义。
中午时分,训练结束。
麦克斯顶着一身臭汗,在公共盥洗室冲了个战斗澡。
当他换上干净的背心,走出盥洗室时,却在走廊上犹豫了。
他像一辆找不到停车位的坦克,来回踱步,引得路过的格伦和玛姬投来好奇的目光。
“嘿,麦克斯,你是在巡逻吗?这片地盘很安全。”格伦笑着调侃。
麦克斯老脸一红,含糊地应了一声,最终还是一咬牙,朝着c区菜地的方向走去。
卡罗尔正带着索菲亚给菜地浇水。
这是她每天最放松的时刻。
看着那些绿色的幼苗在自己的照料下茁壮成长,能让她暂时忘却末日的残酷。
“咳。”
一声不自然的干咳在她身后响起。
卡罗尔回头,看到了像一堵墙一样杵在那里的麦克斯。
他手里提着一个沉重的工具箱,表情僵硬,眼神却不敢直视她。
“有事?”卡罗尔的语气很平静。
“我……我路过。”麦克斯憋了半天,说出一个连自己都不信的理由,“看到你这边的栅栏……有点松。”
他说着,也不等卡罗尔回答,就径直走到菜地边缘那圈用木头和铁丝临时围起来的栅栏旁。
他伸出手,摇了摇其中一根木桩,木桩立刻晃动起来。
“你看,不结实。”他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语气也变得自然了许多,“行尸虽然进不来,但一些变异的老鼠或者野狗可能会钻进来,糟蹋了这些菜。”
卡罗尔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片菜地是她亲手开辟的,栅栏也是她自己弄的,她当然知道不结实。
但在这末日里,能找到这些材料已经很不容易了。
麦克斯不再多言,他打开工具箱,从里面拿出锤子、钉子、钢丝钳,还有几根他不知从哪找来的金属角铁。
他脱掉背心,露出古铜色、肌肉虬结的上半身。
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像一枚枚狰狞的勋章,无声地诉说着他经历过的战斗。
他开始干活。
他没有用蛮力,动作反而很精细。
他先用角铁将栅栏的几个关键转角固定在地上,然后用钢丝将每一根松动的木桩都重新加固、拉紧。
索菲亚好奇地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
她有些怕他,因为他平时总是在大声吼叫,但此刻,他沉默工作的样子,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卡罗尔靠在旁边的墙上,默默地看着。
她见过很多男人,她的前夫艾德,只会用拳头和酒精来证明自己的男子气概。
肖恩,则充满了侵略性和控制欲。
达里尔,沉默寡言异常可靠。
瑞克,是个天生的领袖,但他的温柔更多地给了家人和整个团队。
而眼前的麦克斯,他用一种最笨拙,也最直接的方式,向她展示着他的力量——不是为了炫耀或征服,而是为了保护和建设。
他在用他的行动,为她和索菲亚的世界,筑起一道更坚固的墙。
一个小时后,栅栏被修葺一新。
麦克斯用手使劲摇了摇,整个栅栏纹丝不动,比以前坚固了数倍。
他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过身,看到卡罗尔递过来的一杯水。
“谢谢。”他接过来,一口气喝干。
“应该我谢你。”卡罗尔说。
麦克斯挠了挠自己的板寸头,似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
就在这时,索菲亚迈着小步,怯生生地走到麦克斯面前,仰着小脸,将自己刚刚完成的画递了过去。
麦克斯愣了一下,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薄薄的纸。
他看到了画上的监狱、灯光、菜地,以及那些守护家园的人。
在菜地女人的旁边,索菲亚用稚嫩的笔触,新添上了一个正在修理栅栏的、没有穿上衣的强壮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