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琛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看着垃圾桶里的炒粉餐盒，又看看面前这两位——
一位是仿佛刚从t台下来就投身数字战场的少爷，一位是脸色苍白却眼神发亮显然还没从刺激中回过神来的实习生——忍不住又开始了吐槽模式：
“我说二位，数据深渊也探了，惊天阴谋也摸了，能不能先关心一下民生问题？这炒粉味儿都快腌入味儿了！少爷，您这身‘高定地摊货’还得接着穿呢！”
经他这么一提醒，苏晚才猛地意识到，办公室里确实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炒粉混合可乐的味道，与这高档写字楼的格调格格不入。而沈砚那身看似朴素实则昂贵的西装，确实沾上了味道，甚至可能还有溅到的油点。
沈砚闻言，低头嗅了一下自己的袖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也对这味道不太满意。
苏晚有点不好意思：“要不……开窗通通风？”
“通什么风，这大晚上的，招蚊子吗？”顾琛没好气地摆摆手，认命地开始收拾残局，把垃圾袋系紧，“走吧走吧，我送你们回去。少爷，您明天最好找个理由把这身衣服送去‘干洗’。”他强调了一下“干洗”两个字。
沈砚“嗯”了一声，站起身。
苏晚也赶紧保存文件，关闭电脑。
锁好办公室门，走进电梯，下楼。一路无话。
直到走到大楼门口，晚风带着凉意吹来，苏晚才感觉自己真正从刚才那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顾琛那辆黑色的宾利已经停在路边。
他拉开后座车门，看着沈砚，语气带着点无奈：“少爷，请吧。”
沈砚却没立刻上车，而是转头看向苏晚：“住哪里？先送你。”
“不用不用！”苏晚连忙摆手，“我住的地方离这不远，坐地铁很方便的！”让宾利送她回那个城中村？画面太美不敢想。而且，她实在不想再感受一次顾琛那冰冷的视线了。
“这个点，地铁快停了。”沈砚看了一眼手表，语气平常却不容拒绝，“不安全。”
顾琛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现在知道不安全了……也不知道是谁把人家小姑娘往档案室虎口里送……”但他还是拉开了车门，对着苏晚，语气硬邦邦地，“上来吧，苏小姐，顺路。”那表情分明写着“不顺路也得顺”。
苏晚犹豫了一下，看着沈砚那双在夜色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又看看已经很不耐烦的顾琛，最后还是妥协了，低声道：“……谢谢。”
她小心翼翼地坐进宾利柔软舒适的后座，尽量把自己缩在一边，和沈砚保持着距离。
顾琛砰地关上车门，坐进驾驶座，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车辆平稳地驶入夜色。
车内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奢华的内饰，真皮座椅的淡淡香气，试图掩盖却依然隐约可闻的炒粉味……各种元素诡异交织。
苏晚报了一个离她出租屋最近的路口名。
顾琛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设置了导航。
沈砚则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侧脸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有些疲惫。他似乎完全没觉得让宾利送一个实习生回家有什么不对。
苏晚只好也保持沉默，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霓虹。
车子很快驶离了繁华的cbd，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熟悉而……接地气。狭窄的街道，林立的招牌，晚归的人群，充满了生活气息，与身后那个男人格格不入。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旁边正好是一个生意火爆的烧烤摊，油烟夹杂着香气弥漫开来。
一直闭目养神的沈砚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向窗外那烟火气十足的景象，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苏晚注意到他的目光，下意识解释道：“这是烧烤摊，晚上很多人吃夜宵的。”
沈砚“嗯”了一声，目光却依然没有离开，像是在观察什么有趣的社会现象。
前排的顾琛忍不住又开口了，语气带着点戏谑：“少爷，怎么？炒粉没吃饱？还想体验一下路边烧烤？友情提示，那玩意儿可能比炒粉还刺激您的钛合金肠胃。”
沈砚收回目光，淡淡地扫了顾琛的后脑勺一眼，没接话。
苏晚却忍不住弯了嘴角。这对主仆的相处模式，真是随时随地都能上演相声。
终于，车子在苏晚说的那个路口停下。对面就是她住的那片城中村，巷子太窄，车开不进去。
“谢谢顾先生，谢谢沈同事。”苏晚连忙道谢，拉开车门就要下车。
“等等。”沈砚忽然开口。
苏晚动作一顿，疑惑地回头。
只见沈砚从西装内袋里（！）掏了掏，然后拿出了……一张黑色的、质感极好的卡片，递向她。
苏晚愣住了。那是什么？银行卡？门禁卡？总不可能是名片吧？
就连前排的顾琛也从后视镜里瞪大了眼睛，一副“少爷您又要作什么妖”的表情。
在苏晚和顾琛双重震惊的目光注视下，沈砚语气平静地解释道：“附近超市的购物卡。明天……买点好的早餐。”
苏晚：“？？？”
顾琛：“！！！”
超市购物卡？！从高定西装内袋里掏出来的超市购物卡？！这是什么魔幻剧情？！
苏晚低头看向那张卡片，上面似乎印着某个高端连锁超市的Logo，怎么看都不像是里面只存了几十块的样子。
“不……不用了！”苏晚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我……我吃馒头就行！真的！”让她用这种看起来就很高端的购物卡去买早餐？她怕折寿！
沈砚举着卡片的手顿在半空，看着她抗拒的样子，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不理解她为什么拒绝。
顾琛终于看不下去了，猛地转过身，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少爷！您能不能有点‘穷小子’的自觉？！您见过哪个月薪五千的人从兜里掏出这玩意儿的？！还超市购物卡？！您怎么不直接给她一张黑卡附属卡呢？！！”
沈砚被顾琛吼得怔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卡片，又看了看苏晚窘迫的样子，似乎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他沉默了两秒，默默地把卡片收了回去，表情看起来居然有几分……无辜和挫败？
“抱歉。”他低声道，“考虑不周。”
苏晚：“……”她突然觉得，这位大少爷在某些方面，可能真的需要个保姆。
顾琛狠狠抹了一把脸，像是耗尽了所有耐心，有气无力地对苏晚摆摆手：“行了苏小姐，你快回去吧！再待下去，我怕少爷下次掏出来的就是市中心房产证了！”
苏晚如蒙大赦，赶紧下车，关上车门，对着车窗挥了挥手，然后头也不回地、几乎是逃跑般地扎进了通往出租屋的小巷。
直到确认自己完全离开了宾利的视线范围，她才靠在斑驳的墙壁上，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今晚的经历，实在是太刺激了。档案室的惊魂，下午茶的荒谬，炒粉晚餐的闹剧，数据深渊的震撼，还有刚才那张匪夷所思的超市购物卡……
每一件事都在挑战她的认知极限。
她抬起头，看着城中村被各种电线分割成小块的夜空，又想起沈砚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睛，想起他轻描淡写地说出“巨额资金洗白”的样子，想起他对着13元冰水和888电脑认真评估的模样……
这个人，复杂得像一个巨大的、充满矛盾的谜团。危险，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而自己，已经一脚踏入了谜团中心。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无论未来如何，活下去，并且看清真相，才是最重要的。
她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屏幕上有一条未读消息。
来自沈砚。
时间是在她刚下车后不久。
消息内容依然简洁得令人发指：
【数据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陈秘书。】
苏晚看着这条消息，心脏微微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