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万能的魔女。
只是一个旅人。
一个无力的，见证者。
伊蕾娜没有再说话。
只是默默地，将那盆小小的“熊童子”放进了自己随身的小布包里。
然后，她转过身，走向了旁边那位擦拭着空鸟笼的老人。
她没有蹲下，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低头擦拭，仿佛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
“以前啊，”老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我这儿的画眉，那叫声，能传出二里地去。好多大老板，专门开车来我这儿淘鸟。”
“现在，鸟都放生咯。留着这些空笼子，也没人要。就当是个念想吧。”
伊蕾娜静静地听着。
她又走到了那家鱼缸店前。
店主已经坐了起来，不再抽烟，只是呆呆地看着鱼缸里那几条半死不活的金鱼。
“丫头，”他沙哑着嗓子开口，“我这店，是我爹传下来的。我爹的爹，就在这儿卖鱼。”
“到我这辈，断了。”
没有抱怨，没有愤怒。
只有认命般的疲惫。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彻底消失了。
屏幕上，只剩下无尽的沉默。
所有观众，都跟着伊蕾娜的脚步，像一个个幽灵，游荡在这片被遗忘的国度里，倾听着它最后的，不成调的挽歌。
伊蕾娜没有再试图创造任何魔法。
只是走，只是听，只是看。
用镜头，记录下墙角努力生长的一丛野草。
记录下屋檐下那个空荡荡的燕子窝。
记录下店铺门牌上，那些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的名字。
她将自己，也变成了这段历史的一部分，一个沉默的注脚。
夕阳，终于开始西沉。
巨大的火红色光轮，悬挂在城市的尽头。
金色的余晖，毫无保留地洒满了这条老街。
它为斑驳的墙壁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
为生锈的铁门描上了一道辉煌的边。
为老人们脸上的皱纹，都填满了柔和的色彩。
那是一种壮丽到极致的，悲伤。
仿佛是这片“无花之国”，在彻底消失前，燃烧自己，绽放出的最后一抹光彩。
告别的时刻，到了。
伊蕾娜没有再走动。
她走到街心的一条长椅上，安静地坐了下来。
那条长椅的漆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木头的纹理。
将扫帚靠在身边，就像一个等待归家旅人的同伴。
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望着远方那轮正在缓缓沉入地平线的夕阳，久久没有说话。
直播间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每一个观众，都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沉重得无法呼吸。
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们只能和她一起，沉默地，见证这场盛大的，落幕。
就在这时。
在数十万观众的注视下。
一滴晶莹的，小小的水珠，毫无征兆地，从伊蕾娜那长长的睫毛下渗出。
它没有停顿。
顺着那张完美无瑕的、如同人偶般精致的脸颊，缓缓滑落。
划过一道晶亮的弧线。
最终，顺着她小巧的下巴，滴落。
滴进了长椅前的尘埃里，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然后瞬间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播间的画面，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时间，也静止了。
所有人的大脑，都陷入了一片空白。
魔女……
哭了？
那个自信强大的天才魔女。
那个从容优雅的知性魔女。
面对全网攻击都云淡风轻，甚至能将恶意转化为舞台的屑魔女。
她……哭了？
凌天没有去擦。
只是任由那滴滚烫的眼泪滑落，任由那份汹涌而出的、不属于“扮演”的真实悲伤，彻底占据自己的身体。
他感觉到了。
那不是伊蕾娜的眼泪。
那是他的。
是那个画不出灵魂，被老师当众羞辱的艺术生的眼泪。
是那个面对“时代洪流”，感到深深无力的普通人的眼泪。
是那个在见证一场无法挽回的消逝时，所能做出的，最无力的反抗。
他缓缓地，抬起头。
看向镜头。
那双如同宝石般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水光，和令人心碎的悲伤。
嘴唇微微颤抖着。
然后，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颤音和哽咽的声线，轻声说道：
“有些旅途……”
“注定……只能是见证……”
“无法……改变。”
这句话，如同引爆核弹的最后指令。
瞬间，击穿了所有观众在过去一个小时里，层层累积起来的心理防线。
情感的堤坝，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直播间的弹幕，不再是沉默。
而是以堪称恐怖的方式，彻底爆炸！
“我破防了！我真的破防了！！”
“别哭！魔女小姐你别哭啊！我求你了！”
“刀！是刀！我被刀傻了！”
“这tm才叫角色塑造！她不是一个完美的纸片人，她会痛，会悲伤，会为她看到的世界流泪！她活了！她真的活了！”
伴随着铺天盖地的、代表着心碎和哭泣的表情包，像一场歇斯底里的暴雨，疯狂地砸在屏幕上。
观众们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宣泄着自己那份被引爆的的情感。
他们感觉自己，不再是观众。
而是和那位流泪的魔女一起，成为了这场盛大告别的一部分。
他们为这个无花之国而心碎。
也为这位拥有着神明般才华，却依旧会为凡人落泪的魔女，而彻底折服。
直播，在伊蕾娜那句轻声的低语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直到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地平线，屏幕，才缓缓暗了下去。
网络上。
一个名为#魔女的眼泪#的话题，以一种山崩海啸般的姿态，瞬间引爆。
它的热度，甚至超越了之前任何一次。
无数的观众，自发地剪辑着那最后一幕。
那滴泪，那个眼神，那句颤抖的话。
配上悲伤的音乐，在各大社交平台，开始了病毒式的传播。
无数人，在深夜里，因为一个素未谋面的“魔女”，而哭得泣不成声。
幻影传媒，顶层办公室。
赵海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冲上热搜第一的话题。
#魔女的眼泪#。
他点进去，看到了那个被疯传的视频片段。
看到了那滴，从屏幕里滴落，仿佛滴进了他心脏里的眼泪。
彻底呆滞了。
他可以买通媒体，可以雇佣水军，可以用资本的力量，去攻击，去抹黑，去扭曲事实。
可是……
他要怎么去攻击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