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甲运输车内部充斥着金属的冰冷气息和淡淡的机油味。车辆经过了良好的减震处理，但在辐射荒原上行驶，依旧颠簸不断。林凡躺在简易担架上，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阿翎紧紧握着他的一只手，用湿布小心地擦拭着他脸上混合着血污和泥垢的汗水，眼中满是心疼和未散的惊惧。小丹靠在座椅上，已经疲惫地睡着了。莫远山闭目养神，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似乎在努力恢复。凯和扳手则警惕地注视着车外飞速掠过的荒凉景象，以及前后护卫的其他车辆，手中的武器始终没有放下。
大约行驶了半个多小时，车队驶入一片更加崎岖、遍布巨大风蚀岩柱的区域。车辆开始减速，并做出了一系列复杂的转向，似乎在进行某种反追踪的规避动作。
最终，车队在一根极其粗壮、与山体融为一体的岩柱前停下。岩柱底部，一道与之前类似的、伪装得极其巧妙的液压门缓缓开启，露出后面灯火通明的通道。
车辆驶入，厚重的液压门在身后迅速关闭，将外界的荒凉与危险彻底隔绝。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地下机库般的空间。数辆同型号的装甲车和一些看起来更加轻便快速的侦查车辆停放在此。更多的“彼岸”戍卫队士兵在忙碌着，检修装备、搬运物资，气氛紧张而有序。
车辆停稳，后舱门打开。清新的、经过过滤的空气涌入，让众人精神一振。
白启长老早已等候在此，他身边跟着几名看起来像是医疗官和研究人员的人。看到担架上林凡那惨烈的伤势，以及众人疲惫不堪、人人带伤的模样，白启花白的眉头紧紧锁起，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和凝重。
“快！抬到医疗区！立刻进行深度检查和治疗！”他毫不犹豫地下令，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几名医疗官立刻上前，小心地将林凡的担架抬上一台悬浮医疗床，迅速推向基地深处。阿翎想跟上去，被白启轻轻拦住。
“丫头，放心，这里是最好的医疗条件，他会得到最好的救治。你们也需要立刻进行检查和处理伤口。”他的目光扫过凯、扳手和小丹身上的擦伤和淤青，最后落在莫远山身上，眼神变得深邃，“远山，你感觉如何？”
莫远山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还好，长老。多亏了林凡……我体内的污染似乎被压制了，但精神还有些疲惫。”
“嗯，你也需要一次全面的精神评估和净化。”白启点点头，示意另一组医护人员带莫远山等人去往不同的区域进行检查和休整。
安排完这一切，白启才微微松了口气，但眉宇间的凝重丝毫未减。他转身对那位接应他们的疤脸军官问道：“秦队长，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被称为秦队的疤脸军官脸色严肃：“长老，情况很不乐观。我们赶到时，他们已经形成了合围，而且出动了‘清道夫’。对方似乎预判了我们的行动路线和接应点，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虽然成功接应，但戍卫队有三名队员重伤，七人轻伤。对方损失不详，但肯定不大。”
“预判了我们的行动……”白启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手杖，“看来，我们的内部通讯和行动密码，可能已经不再安全了。‘公司’的触角，比我们想象的伸得更长。”
他沉吟片刻，继续问道：“战场痕迹清理了吗？”
“已经处理完毕，布置了误导性的痕迹，指向了‘鸦群’经常活动的废料区。但恐怕瞒不了多久，‘清道夫’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足够了，我们需要的是时间。”白启点点头，“加强所有出入口的警戒等级，启动第二套通讯密码和应急预案。所有近期外出过的小队，回来后都必须接受隔离审查和精神检测。”
“是！”秦队长敬了个礼，转身大步离去执行命令。
白启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然后向着医疗区的方向走去。
医疗区内，林凡已经被安置在一个独立的无菌病房中。各种先进的医疗仪器连接在他身上，监控着他的生命体征。专业的医疗人员正在为他清洗伤口，使用一种散发着柔和绿光的再生凝胶处理那些恐怖的创伤，并通过静脉注射补充营养液和特异性中和剂（针对辐射和能量污染）。
他的情况依旧非常严重，但生命体征在先进的医疗技术支持下，暂时稳定了下来。
白启隔着观察玻璃看了一会儿，对为首的医疗官低声询问了几句，得到“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需要长时间恢复。”的答复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没有进去打扰，转身来到了旁边的观察室。莫远山、凯、阿翎等人已经接受了简单的处理和清洁，等在这里，脸上都带着焦急和担忧。
“白长老，林凡他怎么样？”小丹第一个冲过来问道。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需要时间。”白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稳，“放心吧，我们会倾尽所能救治他。现在，把你们在沼泽里看到的一切，特别是那个泥潭和卵状物，还有之后遭遇伏击的详细经过，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凯作为队长，深吸一口气，开始详细叙述他们的经历。从进入沼泽，遭遇“鸦群”掠夺者，到发现老莫和那个恐怖的紫黑色泥潭，再到林凡服下药剂、引爆卵状物、最终重伤，以及返回途中遭遇“守夜人”和“清道夫”协同伏击……所有细节都没有遗漏。
白启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特别是听到“卵状物”、“紫黑色泥潭”、“母巢之雾”以及“清道夫”出现时，他的手指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
当凯全部讲完，观察室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良久，白启才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果然……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无力感。
“长老，那到底是什么？”莫远山忍不住问道，“那个卵……还有‘公司’的‘清道夫’，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白启走到观察室的全息沙盘前，操作了几下，调出了辐射沼泽及周边区域的立体地图。他指着沼泽核心区的某个点，那里现在被标记为高亮的深红色。
“如果你们描述无误，那里诞生的，很可能是一个次级污染核心，或者按照古老的叫法——‘腐化之卵’。”白启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它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潘多拉’的泄露能量与沼泽深处沉积的远古辐射废料、以及可能存在的‘虚噬’力量相结合，偶然诞下的畸形产物。”
“它本身或许不具备‘虚空母巢’那种跨越空间的吞噬同化能力，但它却是一个极其高效的污染源和转化器。它能将周围的生物和环境强行污染、扭曲，改造成只听命于它的疯狂怪物。如果任由它成长下去，整个沼泽，乃至周边区域，都会变成生命的禁区，并且会不断扩张。”
“而‘公司’……”白启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他们恐怕早就监测到了那里的能量异常。他们派出‘清道夫’，目的绝非清除污染那么简单。更大的可能是……回收样本，或者控制那个‘卵’，试图研究甚至利用这种可怕的污染力量！”
“他们疯了？！”扳手失声惊呼，“那种东西怎么能碰？！”
“疯狂？”白启冷笑一声，“在绝对的力量和利益面前，‘公司’的那群掌权者没有什么是不敢碰的。他们恐怕认为能够控制这种力量，就像他们自以为能够控制‘源井’和‘潘多拉’一样。”
他的目光转向重症监护室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林凡阴差阳错地摧毁了那个‘卵’，从某种意义上说，他阻止了一场可能席卷区域的生态灾难，也破坏了‘公司’的某些计划。这恐怕也是‘清道夫’会和‘守夜人’一起，如此急切地想要抓到他的原因之一。他毁了他们的‘珍贵样本’，并且……他本身可能就是一个他们无法理解的‘异常体’。”
“那我们怎么办？”凯沉声问道，“这里还安全吗？”
“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基地的屏蔽措施还能起作用。”白启说道，但语气并不轻松，“但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公司’已经注意到了我们，甚至可能已经渗透。接下来的日子，基地将进入最高戒严状态，所有非必要外出全部取消。”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众人：“你们做得很好，辛苦了，先好好休息。远山，你尤其要注意，虽然污染被压制，但‘腐化之卵’的精神污染极其顽固，必须定期接受净化和检查，防止复发。”
安排众人去休息后，白启独自一人留在观察室，看着全息沙盘上那片被标记为深红色的沼泽区域，以及代表“守夜人”和“公司”势力的光点，久久不语。
他走到一个加密的通讯器前，犹豫了片刻，最终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密码。
通讯接通，对面没有任何影像，只有一个经过处理的电子音。
“情况如何？”电子音问道。
“很糟。”白启的声音充满了疲惫，“‘腐化之卵’出现，已被意外摧毁。但‘公司’出动‘清道夫’，目标明确。我们的一名‘钥语者’重伤，另一名……疑似成为特殊异常体，正被多方觊觎。基地可能已暴露。”
对面沉默了几秒，电子音再次响起：“启动‘方舟’预案前奏。尽可能保住‘火种’。‘锈蚀峡谷’的波动近期异常活跃，可能与‘终末回响’有关，必要时，可向其方向转移。”
通讯中断。
白启站在原地，缓缓闭上眼睛。
“方舟”预案……那是“彼岸”最后的手段，意味着放弃绝大部分基业，携带最核心的资源和人员，进行战略转移。
而“锈蚀峡谷”……那个地方，可是连“彼岸”都视为禁忌的危险区域啊。
风暴，真的要来了。
他看向林凡所在病房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忧虑，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这个少年，究竟会成为希望的火种，还是……带来最终毁灭的导火索？
答案，或许就藏在漫长而痛苦的恢复过程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