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门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警报声隔绝，却隔不断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与猜疑。
住宿区的走廊灯光似乎都比平时更加惨白，映照着三人各异的神色。
罗小胖脸上写满了惊慌和不知所措，他看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坐在地上的林凡，嘴唇哆嗦着：“跟…跟林哥有关？不能吧…林哥他…”他想说林凡只是个和他们一样偶然觉醒的玩家，但训练室的异状和刚才林凡的反应又让他把话咽了回去。
阿翎沉默地站在一旁，背靠着墙壁，双手抱在胸前，目光低垂，看不清表情，但紧绷的嘴角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显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林凡坐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膝盖，眉心的灼热感如同一个不断发出微弱信号的警报器，提醒着他与门外那个未知存在的诡异联系。他能清晰地回忆起那黑影掠过监控画面时，疤痕传来的同步悸动，以及“堡垒”和“文书”那骤变的脸色和毫不掩饰的警惕。
“特殊个体”…“收容”…
这些词像冰冷的针，刺穿着他的神经。
原来在守夜人眼中，自己不仅仅是一个有潜力的新成员，更是一个需要被“收容”和“警惕”的“特殊个体”？甚至可能是一个会引来未知危险的…祸源？
沉重的失落和一丝被背叛的苦涩涌上心头。他原以为找到了同伴和组织，可以一起对抗幻界公司，却没想到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被视为一个需要被监控的…异类？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
外面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丝毫未减。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另一端传来脚步声。
林凡抬起头，看到“文书”独自一人走了过来，脸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但眼神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凝重。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文书”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林凡身上。
“墨菲先生要见你，林凡。”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单独。”
罗小胖一下子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想挡在林凡身前，却被阿翎轻轻拉住了胳膊。阿翎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林凡深吸一口气，用手撑地，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他没有看罗小胖和阿翎，只是对“文书”点了点头：“好。”
“跟我来。”“文书”转身带路。
林凡沉默地跟在后面。他能感觉到身后罗小胖担忧和阿翎复杂的目光。
他们没有再去主厅，而是走向了住宿区另一条更深的通道，最终在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金属门前停下。
“文书”进行了虹膜和掌纹验证。
门无声滑开，里面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只有一张简单的桌子和两把椅子。墨菲的虚拟形象已经站在桌旁等候，数据流构成的身影在略显昏暗的房间里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文书”没有进去，只是对林凡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便退后一步，金属门在林凡身后关闭。
房间里只剩下林凡和墨菲的虚拟形象。
“坐。”墨菲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林凡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不自觉的握紧。
墨菲的虚拟形象“注视”着他，数据流微微波动。
“林凡，”墨菲开口，直奔主题，“关于刚才的外围异常接触事件，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任何细节，任何感觉，无论多么细微或者…不可思议。”
林凡沉默了几秒，抬起头，直视着墨菲那由光影构成的双眼：“在我回答之前，墨菲先生，我能先问一个问题吗？”
“请问。”
“‘特殊个体’…是什么意思？”林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收容’又是什么意思？”
墨菲似乎并不意外他会这么问，数据流平静地闪烁着：“字面意思。你的能力展现出了远超常规的潜力和…不可控性。对于守夜人而言，你是极其珍贵的研究样本和潜在战力，但同时，也可能是一个无法预测的风险源。‘观察’、‘研究’、‘引导’并‘控制’风险，是我们的职责之一。‘收容’并非贬义，只是一种必要措施，尤其是在今晚的事件之后。”
他的解释冷静而客观，甚至可以说是坦诚，但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工具性。林凡感觉自己像是一件被评估的武器，或者一个需要被隔离观察的病毒毒株。
“所以，你们早就知道…我可能有些…不一样？”林凡艰难地问道。
“从你接入幻界，脑波活跃度异常飙升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进入了我们的观察名单。”墨菲承认，“你的觉醒速度，你的能力表现，尤其是你对‘残响’的异常反应，都印证了这一点。但我们确实没想到，你的‘特殊性’，会以这种方式…吸引来意料之外的东西。”
林凡的心沉了下去。果然，从一开始…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翻涌的情绪，决定说出部分事实。隐瞒已经没有意义，他需要信息。
“那个东西出现的时候，”他指了指自己的眉心，“我这里，有感觉。像被…针扎了一下，又像是…某种共鸣。”
墨菲的数据流波动明显加剧了一瞬：“具体描述那种感觉。是疼痛？是牵引？还是别的什么？”
“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看到’了。”林凡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语，“或者，我的这个‘东西’，‘看到’了它。有一种很微弱的…连接感。很短暂，但很不舒服，充满…恶意。”
他省略了那随之而来的恐怖破碎画面，那似乎是他更深的秘密。
墨菲沉默了，虚拟的形象似乎在高速运算着什么。
几秒后，他再次开口，语气变得更加严肃：“林凡，接下来的问题非常重要，请你务必诚实回答。你眉心的疤痕，除了偶尔发热和刚才的异常感应之外，是否还有过其它…不同寻常的表现？比如，在你接触幻界之前？或者，你是否知道它的来历？”
林凡摇了摇头：“我父母只说出生时就有。以前…没什么特别，就是一块普通的胎记一样的东西。直到戴上幻界头盔之后，它才开始…”他顿了顿，“…变得活跃。”
他隐瞒了那些光怪陆离的梦，那些或许早已存在的细微异常。
墨菲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完全满意，但也没有追问。
“我明白了。”墨菲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基于目前的情况，对你的安置方案需要进行调整。”
林凡的心提了起来。
“首先，在你初步掌握控制自身能力、尤其是厘清你与那未知存在的关联之前，所有‘残响’训练和深度异能练习继续暂停。”
“其次，你的活动范围暂时限制在住宿区及指定的安全区域内，未经允许，不得进入核心区域，也不得单独行动。”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墨菲的数据流形象变得极其凝重，“一旦你再次出现类似的感应，或者察觉到任何异常，必须立刻、第一时间通过潜影腕带向我报告！绝对不允许有任何隐瞒或自行查探的行为！明白吗？”
林凡看着墨菲，能从那平静的语气中感受到背后巨大的严肃性和…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
他点了点头：“明白。”
“很好。”墨菲的虚拟形象微微闪烁，“你可以回去了。记住，林凡，守夜人依然是你对抗幻界公司的盟友，但我们首先需要确保整体的安全，包括你自己的。你的价值与你的风险并存，如何平衡，取决于你接下来的表现和选择。”
冰冷的话语，清晰的界限。
林凡站起身，默默地行了个礼，转身走向门口。
金属门滑开，“文书”依旧等在外面，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跟他返回。
走在寂静的走廊里，林凡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
盟友？或许吧。
但他更清楚地意识到，在这条对抗幻界公司的道路上，他或许终将只能依靠自己。
以及，那寄生于他眉心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秘密。
回到住宿区门口，罗小胖和阿翎还等在那里。
看到林凡出来，罗小胖立刻冲上前：“林哥！没事吧？墨菲老大说什么了？”
阿翎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林凡看着两位伙伴，挤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没什么，就是问了下刚才的感觉。让我最近安分点，别乱跑。”
他隐瞒了大部分谈话内容，以及那令人沮丧的“特殊个体”定义和活动限制。
罗小胖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没事就好！”
阿翎却静静地看着林凡的眼睛，似乎看穿了他笑容下的勉强和疏离，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走吧，回去休息。”林凡拍了拍罗小胖的肩膀，率先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知道，有些隔阂，已经悄然产生。
有些路，注定要独自面对。
而眉心的灼热，如同沉默的烙印，提醒着他那无法逃避的、与未知恐怖相连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