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这是林凡意识里唯一的、压倒一切的感觉。
幽蓝的、仿佛液态氮般的井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物，如同亿万根冰针刺入皮肤，穿透肌肉，直抵骨髓！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心脏猛地抽搐，肺部被极致的寒冷挤压，差点让他直接呛水昏迷。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拼命划动几乎冻僵的四肢，挣扎着向上浮去。
哗啦！
他的头猛地冲出水面，剧烈地咳嗽起来，吸入的空气都带着冰碴般的刺痛。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上方极高处、泵站平台下方投下的微弱灯光，以及紧随其后“噗通”一声跳下来的扳手溅起的巨大水花。
“靠……靠靠靠！！冻死老子了！！”扳手冒出水面，牙齿疯狂地打着颤，脸色在幽蓝水光的映照下惨白如纸，嘴唇瞬间变成了紫色。他像只落水的狗一样疯狂扑腾，试图靠运动产生一点可怜的热量。
【警告！环境温度：接近冰点淡水…用户核心体温急剧下降！】
【…低温症风险极高！预计完全失温时间：8-12分钟！】
【…立即离开水体或采取紧急保温措施！】
路线图的警告冰冷而急促。
林凡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冰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四周。他们正处于一个巨大的、充满冰冷井水的垂直竖井中部。井壁光滑冰冷，覆盖着滑腻的藻类和冰霜，只有那架他们爬下来的检修梯紧贴井壁向上延伸。
向下看，井水幽深黑暗，看不到底，只有冰冷的气泡不时从更深处翻滚上来，带来一股令人不安的、类似金属和臭氧的异味。
【…扫描水下环境…】
【…深度：28.4米…底部为格栅式过滤网，连接主循环管道…】
【…主循环管道直径约1.8米，内部水流湍急，流向：东南偏南方向…】
【…根据水流方向及管道结构图推算，该管道最终汇入核心腔体外部冷却循环系统…出口位于腔体缓冲池…】
就是那里！
但首先，他们必须潜到近三十米深的冰冷水底，找到那个管道入口！这对于两个几乎要冻僵、没有任何专业潜水设备的人来说，几乎是自杀式的任务！
上方平台，已经传来了Λ级应急小队人员的呼喊声和脚步声，手电筒的光柱开始在水面上扫荡！
“下…下面！他们肯定在下面！”
“准备绳索和钩锁！派人下去！”
“注意！水温极低，目标可能已失去行动能力！”
没有时间犹豫了！
“扳手！”林凡的声音因为寒冷而颤抖，却异常坚决，“深吸一口气！跟我潜下去！下面有出路！”
扳手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散发着寒气的幽暗井水，眼中充满了恐惧，但听到上方追兵的声响，他知道已经没有退路。
“妈的……老子要是冻死在这儿……做鬼也……也不放过你……”他哆哆嗦嗦地抱怨着，却还是深吸了一大口气，对林凡点了点头。
“走！”
林凡最后看了一眼上方晃动的灯光，猛地吸足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奋力向着无尽的黑暗深处潜去。
扳手紧随其后。
冰冷！更深层次的冰冷！仿佛连思维都要被冻结！
水压随着下潜迅速增大，挤压着他们的耳膜，带来尖锐的疼痛。视野完全被幽蓝和黑暗占据，只能凭借路线图在脑海中的指引和微弱的水流方向感来判断方位。
林凡拼命划水，对抗着身体的僵硬和逐渐袭来的窒息感。他能感觉到扳手就在身后不远处，动作同样艰难而迟滞。
【…深度：15米…体温持续下降…】
【…深度：20米…注意耳压平衡…】
【…检测到底部强水流…接近管道入口…】
终于，在几乎要达到生理极限的时候，林凡的脚触碰到了井底粗糙冰冷的金属格栅！强大的吸力从格栅下方传来！
他摸索着，很快找到了那个被格栅覆盖的、直径近两米的巨大管道口！格栅的间隙足够他们挤过去！
他回头，模糊地看到扳手也潜了下来，正手忙脚乱地抓住格栅稳定身体。
林凡指了指管道口，又指了指自己，然后率先抓住冰冷的格栅，用力将身体挤进了那汹涌的暗流之中！
一进入管道，强大的水流立刻裹挟着他，如同发射炮弹一般，向前冲去！速度极快！
管道内部一片漆黑，只有身体与冰冷管壁的摩擦和耳边轰隆的水声。他只能蜷缩身体，保护住头部，任凭水流带着他在这地下迷宫中飞速穿行。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胸口火辣辣地疼，冰冷的寒意几乎要夺走他最后一点意识。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憋不住气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微弱的光亮！
并且水流的速度开始减缓！
噗通！噗通！
先后两声，林凡和扳手被管道水流抛了出来，落入一个相对宽阔许多的水池之中。
这里的水温明显高了一些，虽然依旧冰冷，但不再那么刺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更强烈的臭氧与金属加热后的味道。
哗啦——！
两人猛地冲出水面，如同濒死的鱼一样，贪婪地、剧烈地大口呼吸着空气，肺部火烧火燎，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已脱离主循环管道…当前位置：核心腔体外部冷却缓冲池…】
【…环境温度：5°c…仍低于人体舒适温度，但远高于井水…】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能量辐射及意识场干扰！源距离极近！】
林凡一边剧烈喘息，一边艰难地环顾四周。
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地下洞窟之中。洞窟的中央就是这个巨大的冷却缓冲池，池水不断翻滚着，吸收着来自上方无数管道带来的热量。池子的边缘是金属铸造的平台。
而真正让林凡和扳手瞬间屏住呼吸，连寒冷都暂时忘记的是——
洞窟的另一端，并非岩石墙壁。
而是一面巨大到无法形容的、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仿佛由能量和某种生物质混合构成的……弧形壁垒！
那壁垒向上、向左、向右无限延伸，没入洞窟上方的黑暗之中，仿佛他们看到的只是某个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壁垒的表面并非完全光滑，而是布满了缓慢蠕动、收缩的脉状结构和复杂的能量纹路，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心脏或大脑的外壁，正在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
一股庞大、古老、冰冷、非人的意志威压，如同实质般从这面壁垒上散发出来，充斥了整个空间，沉重地压在他们的灵魂之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带着甜腻腥气的臭氧味道，吸入肺中让人产生轻微的眩晕和幻觉。
这里……就是巢穴的最深处！
这面巨大的、搏动着的壁垒之后，就是那个孕育了无数灾难、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恐怖存在——“母体”的本体！
他们……真的找到了！
近距离地站在它的面前，那种渺小感、震撼感和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几乎要让人崩溃发疯！
扳手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
林凡也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感，眉心的信标灼热无比，疯狂地向他传递着危险和警告！背包里的样本再次开始轻微躁动，与壁垒内部的存在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看向缓冲池的周围。
池边连接着数条金属走道和平台，通往壁垒下方几个巨大的、如同血管入口般的幽深通道。那些通道内部闪烁着更加复杂的能量光芒，显然是通往“母体”腔体内部的检修或输送通道。
而就在其中一条走道上，赫然站着两名身影！
其中一人穿着熟悉的、带有暗金色边纹的Λ级权限者黑色制服，脸上戴着数据面罩，正是之前在“脐带”入口处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神秘人！
而另一个人，则让林凡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不堪、沾满污血迹的灰色斗篷的身影！他身形瘦高，背对着他们，看不清面容，但林凡绝不会认错——这种装扮，是荒原上的流浪者，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那些反抗者的典型打扮！
一个荒原反抗者，怎么会出现在“母体”核心巢穴的最深处？而且还和一个Λ级权限者站在一起？！
Λ级权限者似乎正在对那个斗篷人说着什么，态度……竟然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恭敬？
由于距离和水声的干扰，林凡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能看到Λ级权限者微微侧身，指向“母体”壁垒下方其中一个最大的通道入口，似乎是在示意对方进入。
而那个斗篷人，则缓缓抬起一只手，手中似乎握着某个散发着微弱金光的物体？
那金光……让林凡眉心的信标产生了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共鸣与悸动！
就在林凡全神贯注地观察这诡异一幕时，那个Λ级权限者似乎若有所觉，数据面罩微微转动，冰冷的视线猛地扫过了缓冲池的方向！
他的目光，穿透氤氲的水汽，精准地落在了刚刚从水中爬上岸、浑身湿透、惊魂未定的林凡和扳手身上！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一瞥，而是清晰的、长时间的注视！
没有惊讶，没有愤怒，没有立刻呼叫守卫。
那目光中，只有一种深沉的、冰冷的、仿佛早已预料到的……审视。
林凡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几乎冻结！
被发现了！
彻底地、毫无遮掩地发现了！
而下一秒，更让林凡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背对着他们的、手持金色物体的斗篷人，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兜帽的阴影下，一双锐利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带着一种复杂难明的光芒，穿过空间，同样落在了林凡的身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冰冷的池水顺着衣角滴落，在寂静的洞窟中发出清晰的声响。
滴答。
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