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鎏金吊灯将暖阁照得亮如白昼,柳媚手中的红酒杯刚与陈默的酒杯碰出清脆一响,那句“往后并肩,不止于战”还悬在舌尖,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侧后方传来。
苏晴端着满满一杯香槟,像是被拥挤的人群绊了个趔趄,整个人朝柳媚撞了过去,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哗啦”一声泼洒而出,大半都溅在了柳媚那件酒红色暗纹旗袍的前襟。
“啊!柳科长!对不起!对不起!”
苏晴手里还攥着空了大半的酒杯,脸上满是惊慌失措,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蹲下身去擦柳媚旗袍上的酒渍,“都怪我!刚才看到戴老板秘书在招手,走得太急没看路,您没烫到吧?这酒还是冰的……”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全场瞬间安静,原本聚焦在两人身上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这滩狼藉的酒渍上。
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军官们,此刻都伸长了脖子张望,原本暧昧紧绷的气氛,被这阵慌乱的道歉声冲得七零八落。
柳媚僵在原地,冰凉的酒液顺着旗袍往下淌,浸透了内衬,让她酒后的燥热瞬间消散,眼底的潮红褪了几分,只剩下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陈默心里瞬间透亮——这哪是什么意外,分明是苏晴算准时机的“解围”。
他不动声色,将手中的红酒杯递给身边的李伟。
上前一步,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责备和关切道:“苏晴!你怎么这么冒失?走路都不看着点!柳科长,你没事吧?要不要先去休息室缓一缓?”
这话看似在怪苏晴,实则是帮她坐实“意外”的说法。
苏晴立刻顺着话头,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都怪我太毛躁了!柳科长,你这件旗袍一看就是苏州绣娘的手艺,这酒渍要是干了,肯定会留下印子!宴会厅后面有休息室,里面有热水和干净毛巾,我陪你去处理一下,顺便找件披肩挡一挡,总不能这样坐着让风灌吧?”
她说着,不等柳媚回应,就半扶半拉地拽着她往休息室走。
路过主桌时,还特意朝戴笠和毛人凤欠了欠身:“戴老板,毛老板,实在对不住,搅了大家的兴致。我先陪柳媚去收拾一下,马上就回来。”
戴笠挥了挥手,笑着摆手:“去吧去吧,好好照顾柳科长,别让她着凉。年轻人难免失手打翻个杯子,多大点事。”
毛人凤坐在一旁,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他原本等着看陈默如何应对柳媚的当众示爱,最好能让两人当众难堪,没料到被苏晴这么一搅和,戏没看成,反而让他们顺理成章地脱身。
但他也挑不出错,只能皮笑肉不笑地附和:“是啊,小事一桩,柳科长别往心里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陈默松了口气,转身朝着总务处和三科的席位走去。
刚才围过来看热闹的干部们还没散开,他端起桌上的白酒,笑着举杯:“各位科长,让大家见笑了!苏晴这丫头就是个急性子,走路总不带眼睛。来,我敬大家一杯,祝咱们往后协作顺利,多给军统拿些日谍的情报,早日把小鬼子赶出去!”
这招“转移焦点”用得恰到好处。
军官们纷纷笑着举杯回应,刚才的“示爱风波”瞬间被抛到脑后,话题重新回到了“华北日军增兵”“重庆潜伏电台清查”上。
陈默一边和众人谈笑风生,一边用眼角余光留意毛人凤的动向——只见他端着酒杯,正和行动科的副科长低声说着什么,眼神时不时瞟向走廊方向,显然还在盯着柳媚那边的动静。
陈默心里冷笑,面上却愈发热情。他知道,苏晴帮他解了眼前的围,但毛人凤绝不会善罢甘休,以后肯定还会找机会试探他和柳媚的关系。
眼下最重要的,是趁着这个机会拉拢中立派干部——总务处的李科长、档案库的张主任,这些人既不依附戴笠,也不投靠毛人凤,争取到他们的支持,以后在甄别科的工作才能更顺畅,也能多些眼线,提前察觉毛人凤的动作。
“陈科长,你这书面对接制度是真不错!”
李科长端着酒杯凑过来,语气带着几分讨好,“上次我那边档案分类出了错,还是你让苏晴帮我理清的,这份情我记着!以后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陈默笑着碰杯:“李科长客气了,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以后咱们多交流,说不定还能从档案里找出日谍的蛛丝马迹。”
另一边,休息室里,苏晴正拿着温热的毛巾,小心翼翼地帮柳媚擦拭旗袍上的酒渍。
暖炉里的炭火燃得正旺,将房间烘得暖意融融,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酒气和毛巾的皂角香。
柳媚坐在沙发上,看着苏晴认真的侧脸,突然开口:“苏晴,你刚才是故意撞我的,对不对?”
苏晴擦毛巾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否认,抬头看着她,眼神诚恳:“柳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脏你的旗袍,我只是……不能让你和陈科长陷进去。”
她放下毛巾,坐在柳媚身边,声音压得更低,“小媚,毛人凤的秘书刚才一直在记录您和陈科长的互动,你要是再往下说,明天军统里就会传遍‘陈默因私情耽误公务’的闲话,毛人凤肯定会拿着这事在戴老板面前做文章,到时候你科长的位置恐怕都会保不住!”
柳媚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旗袍上未干的酒渍。
她何尝不知道这些风险,可刚才酒意上涌,看着陈默始终用“抗战”“战友”避谈心意,她就是忍不住想逼他一句,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回应。
她知道苏晴比自己大两岁,见苏晴叫他小媚,她也只好改口叫姐。
“苏晴姐,我知道你们俩好。陈默哥说过,你小时侯他就认识,你们相爱也好多年了。”
柳媚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眼眶微微泛红,“可我就是喜欢他,想和他站在一起,难道我错了吗?”
“小媚,你没错,你一点都没错。”
苏晴叹了口气,语气柔和,“可陈默他……他肩上扛着的可不止是自己。他是个潜伏者,身后是党的地下组织,是延安的同志,是你父亲赵山,他不能有任何的软肋。你想过没有?你的心意表现得越明显,对他来说可能会就越危险——毛人凤要是知道你对他的心思,肯定会拿你要挟他,到时候不仅他完了,你也会被卷进来……”
这句话戳中了柳媚的软肋。她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慌乱:“苏晴姐,我没想过会连累他……我只是想帮他,想陪着他……”
“我懂。”
苏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忍不住想靠近,忍不住想为他做些什么。小媚,但你要相信陈默,他不是在拒绝你,而是在保护你。他宁愿自己被误会被埋怨,也不想让你陷入危险。”
柳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旗袍的酒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看到他和别的女同志说话,我就不舒服;看到他熬夜分析情报,我就心疼;看到毛人凤刁难他,我就想冲上去帮他……”
“我明白。”
苏晴递过一张干净的手帕,“以后您要是心里难受,就来找我说,别一个人憋着。陈默这边,我会帮你盯着,他要是有什么事,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但现在,我们得先把眼前的坎迈过去——毛人凤还在盯着,你要是再表现得太在意他,那只会给他添麻烦!”
柳媚接过手帕,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苏晴姐,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当众说那些话了。工作上,我会好好配合他,绝不给毛人凤留把柄。”
她站起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髻,又拉了拉披肩的边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好了,我们回去吧,别让大家等太久,也别让陈处长再担心了。”
苏晴看着她恢复平静的样子,松了口气,笑着点头:“哎,这就对了!咱们柳科长可是军统的巾帼英雄,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两人并肩走出休息室,刚回到宴会厅,就看到陈默正和戴笠谈笑风生,戴笠拍着他的肩膀,笑得格外爽朗。
戴笠看到柳媚,笑着问道:“柳科长,衣服收拾好了?没着凉吧?”
柳媚摇摇头,笑着说:“谢谢戴老板关心,苏晴帮我处理得很好,一点事都没有。刚才让大家见笑了。”
毛人凤凑过来,眼神里带着几分试探:“柳科长宽宏大量,苏科员也不是故意的,以后走路小心点就是了。”
苏晴立刻顺着话头:“是是是,毛副局长说得对,以后我肯定注意!”
晚宴继续进行,柳媚回到行动科的席位,安安静静地坐着,偶尔和身边的科员说几句话,再也没有看向陈默。
陈默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心里一阵感慨——在这“与狼共舞”的环境中,每一步都要战战兢兢,每一个“意外”都可能是救命的契机。
苏晴打翻酒杯,看似狼狈,却浇灭了可能燎原的流言;柳媚强忍的眼泪,看似委屈,却守住了彼此的安全。在这谍影重重的军统,能有这样两位可靠的战友,是他潜伏路上最大的幸运。
陈默看向柳媚远去的背影,心里温暖而坚定。
这场风波过后,他们三人的关系回到了最安全的轨道,而对他的潜伏任务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