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在抖。
不是害怕，是疼出来的。李狗蛋靠着断墙，半边身子像被铁锤砸过，肋骨一动就往肺里扎。他没管自己，先把狐九儿往怀里拢了拢，生怕她滑下去。
她还在烧，皮肤烫得吓人，可指尖冰凉，脉象乱得像打结的辣条包装袋。
“行了……别死。”他哑着嗓子说，也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嘴皮干裂，舔一下都带血。他从腰间摸出最后一个皱巴巴的芥末味辣条袋，袋子上还沾着点灰和不知道谁的血。撕开一角，把里面剩的半截辣条塞进嘴里。
咔哧。
辣味炸开的瞬间，脑子像被雷劫劈了一下，清醒了一瞬。
够了。
他闭眼，脑中轰然炸响——十万次人生，同时开启。
第一世：喂她吃丹药。她吐了，毒反噬，七窍流血。
第二世：引雷入体。雷劫珠炸了，连带着她的心脉一起崩。
第三世：割自己手腕，换血。血刚流进去，就被病气染黑，顺着血管爬回他体内。
第四世：用防滑粉画封印阵。阵成了，她也成了石像，睁着眼，不动了。
第五世：抱着她跳进岩浆。两人都没了。
第六世：求姬冷月。她来了，笑着递来一瓶“解毒液”，喝完后狐九儿变成傀儡，转身一刀捅了他。
第七世：找社恐雷劫帮忙。雷劈下来，她魂飞魄散。
第八世：直接拔剑砍掉她手臂。毒是清了，但她醒了，看着断臂，哭了。
第九世：不救，自己走。走出十步，她睁眼，轻轻叫了声“狗蛋”。
他心口一紧，模拟停了一瞬。
再来。
第十世到第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世，方法换了上千种，结果都一样——她死，或者比死还糟。
直到某一次模拟，他快疯了，随手把辣条咬破，汁水滴在她唇角。她眉头皱了下，眼角忽然滑下一滴泪。
泪珠碰到辣条汁，嗡地一声，泛起金光。
那光不刺眼，却像太阳晒进冰窟，病气遇着就化，一寸寸退回去，最后连根拔净。
李狗蛋猛地睁眼，瞳孔还在震。
真的？
他低头看狐九儿，嘴唇干裂，嘴角有道小口子，刚才撞舱体时划的。他慢慢把手里那半截辣条挤了挤，红油混着碎渣，一点点抹在她伤口上。
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一个梦。
等了几秒，没反应。
他又咬了一口辣条，嚼碎，咽下去，靠这点灵气撑着，继续盯着她的眼睛。
“哭啊。”他低声说，“就一滴，行不行？”
风从破庙顶上的大洞灌进来，吹得残布乱晃。外头雨还没停，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像谁在敲锅盖。
她睫毛动了下。
李狗蛋屏住呼吸。
她喉咙滚了滚，嘴唇微张，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辣条……好香……”
他差点笑出声，又硬憋回去。
紧接着，她眼角湿了。
一滴泪，缓缓滑落，顺着脸颊，滴在唇角辣条汁上。
碰上的刹那，金光炸开。
不是爆炸，是蔓延，像春天的藤蔓爬上枯墙，悄无声息，却势不可挡。光顺着她经脉游走，所过之处，黑气嘶嘶蒸发，连空气都变得清透。
李狗蛋感觉到她脉搏稳了，体温开始降。
成了。
他松了口气，整个人往后一倒，背砸在碎石堆上，疼得闷哼一声。
可脸上是笑的。
“你可真难搞。”他望着屋顶漏下的雨，“一包辣条不够，还得加眼泪，这算啥？辣条拌泪汤？”
她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一条缝。
目光落在他脸上，脏得看不出本来模样，血和灰糊了一层，只有眼睛还亮着。
她想说话，张了张嘴，没出声。
但他懂。
他伸手，把她额前湿发拨开，指节蹭到她额头，温的，不再烫手。
“别谢。”他说，“这顿我记账上，以后还。”
她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可眼皮太重，又慢慢合上了。
呼吸平稳，睡熟了。
李狗蛋没动，还坐着，右手搭在她腕上，左手捏着那个空辣条袋，袋子被攥得咯吱响。
他累得眼皮打架，可不敢睡。怕一闭眼，她又出事。
庙里安静下来，只剩雨声。
他低头看她，忽然发现地上有东西——那滴混合了辣条汁的泪，没完全渗进土里，还留着一点金痕，像颗小小的星星。
他盯着看了会儿，喃喃：“下次能不能别这么费劲？给点痛快的行不行？比如直接吐个解药出来，或者打个嗝把毒排了。”
没人回答。
他打了个哈欠，脑袋一点一点，意识开始飘。
就在快要睡着的瞬间，手指突然抽了下。
他猛地睁眼。
狐九儿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
很轻，像怕他甩开。
他愣住，没动。
过了几秒，他慢慢反手，把她的手握紧了。
“行吧。”他低声说，“算你有点良心。”
外头雨势渐小，风也停了。
破庙里，一缕晨光从屋顶裂缝斜插进来，正好落在那滴未干的金泪上。
光微微闪了闪。
像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