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峰顶，松涛阵阵。
吴亿沿着蜿蜒小径登上峰顶时，周不惑正翘着脚躺在一块青石上晒太阳，酒葫芦歪倒在手边，鼾声如雷。
“周师叔。”吴亿立于三步外，恭敬行礼。
鼾声骤停。周不惑眼皮都没抬，咂了咂嘴，嘟囔道：“扰人清梦，小子讨打……” 话虽如此，他却摸索着抓过酒葫芦，咕咚灌了一口，这才懒洋洋地撑开眼皮，斜睨着吴亿：“哟，煞星回来了？不去北境砍人，跑我这儿晒太阳？”
吴亿正犹豫，周不惑含糊开口：“站那儿干嘛？过来坐下。算算日子，你小子也该来找我了。”
吴亿依言上前，在周不惑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开门见山：“师叔，我在藏经阁看了很多，但关于混沌道体如何结丹，依旧迷雾重重。”
周不惑瞥了他一下，又闭上，懒洋洋道：“迷茫了？正常。要是看几本书就能明白，那这天地间岂不是元婴多如狗，化神满地走？”
他慢悠悠地坐直身体，拧开酒葫芦塞子，灌了一大口，才长长舒了口气，像是这才真正清醒过来。
“说说吧，卡在哪儿了？”
吴亿整理了一下思绪，将自己在藏经阁的见闻，特别是那些关于“点燃混沌”、“引星煞入体”的零碎记载，以及感受到的种种相互矛盾的道韵，尤其是那种强行融合而导致走火入魔的痕迹带来的压力，尽数道出。
最后，他沉声道：“典籍记载，上古混沌道体结丹，引动九霄混沌雷池，方圆千里化为虚无……师叔，这条路，真的走得通吗？”
周不惑没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觉得，什么是‘混沌’？”
吴亿沉吟片刻：“是无序，是包容，是演化万物之源，也是一切归寂之终。”
周不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得对，但不全对。”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随意一划，几点灵光浮现，竟是模拟出五行轮转，继而阴阳互济，最终复归一片蒙蒙的灰气，“但这是‘死’的混沌。”
“死的？”吴亿一怔。
“不错。”周不惑眼神清明了许多，“天地初开时的混沌，是‘死’的，因为它只是‘存在’，尚未‘活动’。”
“活动？”
“对！”周不惑猛地坐直，眼中再无醉意，“你体内的混沌云气，看似在流转，本质上也是在重复一种固有的‘平衡’，这也是‘死’的。”
“混沌是创世前的无序，是终结后的虚无。你现在体内的所谓混沌云气，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
吴亿心头一震：“请师叔明示。”
周不惑伸出两根手指：“两条路。”
“其一，极致的平衡。五行轮转，阴阳相济，以无上掌控力维持完美循环，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这条路……太难。”
他顿了顿，又道：“其二，极致的混乱。彻底放开掌控，让混沌自行演化，哪怕最终走向毁灭……”
吴亿怔住了。他从未想过混沌竟有如此截然不同的两面。
“那……哪条路更适合我？”
周不惑仰头大笑：“哪条路？你小子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字一句道：“混——沌——无——路！”
这四字如惊雷般在吴亿脑海中炸响。
周不惑看着他震惊的神情，语气忽然缓和下来：“罢了……我给你讲个故事。”
“五百年前，云隐宗曾有一位混沌道体的弟子，名叫顾云天。”
吴亿屏住呼吸。
“此人天赋卓绝，悟性超群。所有人都认为他将开创前所未有的道途……”
周不惑的眼神突然变得悠远：“但他选择了第二条路——极致的混乱。”
“结果呢？”吴亿追问。
周不惑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他成功了，也失败了。”
“成功？”吴亿不解。
“他确实结成了混沌金丹，但……”
周不惑抬手在空中一抹，灵力凝聚成一幅画面：一个青年在山巅迎击万丈雷光，那雷光并非寻常紫色，而是呈现出混沌般的灰蒙色彩，所过之处，空间都在扭曲。”
吴亿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然后呢？”
周不惑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他消失了。连带着那座山峰一起……化为了虚无。”
吴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周不惑又灌了一口酒：“所以我才说，这条路太难。既要保持混沌的本质，又要维持自我的存在……这本就是悖论！”
吴亿沉默许久，才轻声问道：“那第一条路呢？极致的平衡，有人走过吗？”
周不惑摇头：“据我所知……没有。至少在云隐宗的记载里，没有一个混沌道体是通过极致平衡结丹的。要么失控毁灭，要么……像顾云天那样，在成功的那一刻彻底消失。”
他看向吴亿：“现在，你还急着结丹吗？”
吴亿抬起头，眼中迷茫渐渐散去：“师叔，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周不惑挑眉。
“混沌无路……那我就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周不惑闻言，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将酒壶塞到吴亿怀里：“喝一口。”
吴亿迟疑片刻，仰头灌下一口。烈酒入喉，他却品出了一丝别样的滋味——那不是单纯的混乱，也不是刻板的平衡，而是……”
吴亿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团混沌云气，但这一次，云气不再是浑然的整体，而是在流转中时而分化，时而融合，如同……呼吸。”
周不惑眼睛一亮：“接着说！”
“混沌不该是被掌控的，也不是放任不管的。它应该像呼吸一样自然——吸气时分化，呼气时融合。不需要刻意维持，也不需要彻底放手。”
周不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好小子！总算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