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年8月的伯尔尼,夏末的阳光温暖宜人,石板路上的马蹄声清脆悦耳,克拉姆街49号的公寓里,气氛却远不如窗外的天气那般轻松。
这间公寓堆满了书籍、手稿,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在狭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他的妻子米列娃,抱着幼子汉斯,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她的眼神,在丈夫和桌上的两封信之间游移,充满了焦虑和渴望。
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两封信。这两封信,代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封,是刚刚收到的、来自苏黎世大学的正式信函。
信中,他那位一直对他持保留态度的导师海因里希·韦伯教授在信中写道:他仔细阅读了阿尔伯特今年发表的几篇“颇具趣味”论文后,终于松口,以一种施舍般的口吻,同意推荐他担任大学的无薪讲师。
这是一个没有底薪、全靠学生听课费糊口的职位。这是欧洲学术圈给予他的侮辱性的认可。这是一个笑话。
另一封,则是四个月前,由迪金和地质学泰斗埃奇沃思·戴维教授亲手递交的、来自万里之外澳大拉西亚联邦的邀请函。
这份邀请函,提供了最丰厚的条件:皇家科学院荣誉院长,理论物理研究所的终身所长职位;他现在专利局年薪二十倍的巨额津贴;以及一个独立的研究基金。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在过去的四个月里,爱因斯坦并没有因为这份来自澳洲的天价邀约而停止思考。恰恰相反,在摆脱了专利局枯燥工作的心智束缚后,他爆发了。他知道,那位远在堪培拉的王子殿下也在等待他的答卷。
3月,他寄出了关于光量子的论文。 5月,他完成了关于布朗运动的论文。 6月,他寄出了那篇彻底颠覆了牛顿时空观的论文——《论动体的电动力学》。 此刻,他的大脑中,正在孕育着那个更可怕的想法:质量与能量的关系。
他用大脑,在短短几个月内,向整个旧世界的物理学大厦发起了进攻。
然而,回应,就是桌上那封无薪讲师的聘书。
“阿尔伯特,”米列娃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渴望离开伯尔尼,但苏黎世至少是熟悉的,“苏黎世……离我们的家很近。虽然没有薪水,但那至少是一个开始,一个重返学术圈的开始……韦伯教授他,他至少承认你了。”
爱因斯坦停下了脚步。他走到了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慢悠悠驶过的有轨电车。
“一个开始?”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种深深的嘲讽,“米列娃,他们看不懂。就算看懂了,他们也假装没看见。”
“韦伯给我这个职位,是因为他觉得我的布朗运动论文,还能派上点用场。他愿意给我一个修补匠的职位。
他转过身,眼中燃烧着一种火焰。
他走回桌边,拿起了那份来自澳大拉西亚的邀请函。他的思绪,回到了四个月前那个晚餐。
他想起了埃奇沃思·戴维教授那双真诚的眼睛。戴维教授没有谈论他的犹太血统,没有批评他傲慢无礼。他谈论的是南极的磁暴,是奎那那地下那些会发光的铀矿。
他想起了迪金,爱因斯坦记得,总理迪金在晚宴的最后,转述了那位王子的一个问题。
‘爱因斯坦先生,您即将完成的关于时空相对性的论文,将重塑我们对同时性的理解。但是,引力呢?引力是否也受制于您所说的光速极限?如果太阳突然消失,地球是会瞬间脱离轨道,还是会在八分钟后才感受到?时间和引力,到底是什么关系?’
在过去的四个月里,这个问题,如同上帝的低语,日夜萦绕在爱因斯坦的脑海中。
这个问题,比他刚刚完成的狭义相对论,还要深刻,还要超前。
狭义相对论,解决的是惯性系的问题。而那个王子,那个远在世界另一端的、神秘的统治者,竟然已经精准地指出了下一个,也是更宏大的问题——非惯性系与引力等效的难题!
他在自己完成狭义相对论之前,就已经为他指明了通往广义相对论的道路!
“米列娃,”爱因斯坦握住了妻子的手,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在苏黎世,他们只会让我去教那些陈旧的、乏味的经典力学。”
“而在堪培拉,”他举起那份邀请函,“有一个人,一个国家,他们正在等待我,去和他们一起,解答那个关于引力的终极问题!”
他想到了自己正在推导的那个公式。
E=mc2。
质量就是能量。能量就是质量。
“那里,”爱因斯坦的声音变得激昂,“不是流放地。那里是二十世纪物理学的圣地。我必须去。”
“阿尔伯特……”米列娃看着丈夫眼中那股近乎疯狂的光芒,她心中的所有焦虑和不安,都融化了。她知道,她嫁给的是一个怎样的人。她站起身,亲吻了他的额头。
“那就去吧。”她说,“我们一起去。去那个……属于我们的新世界。”
8月10日。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这个专利局的三级审查员,正式向主管哈勒先生递交了辞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