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村的清晨，本该是被袅袅炊烟和灵谷清香唤醒的。
然而，今日的空气中，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慌的腐朽气息。
墨辰站在村东头自家那块小小的灵田边，眉头紧锁。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捻起一株灵谷的叶片。原本该是饱满翠绿的叶子，此刻边缘已经蜷曲发黄，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燎过，入手是一种令人不适的干涩感，仿佛生命的活力正从其中悄然流失。
这不是第一株了。放眼望去，这一小片原本长势喜人的灵田，此刻竟像是染上了一层洗不掉的灰败色泽，病恹恹的，再无往日的精神头。
“阿辰，咱家的谷子……”隔壁田里的石头哥凑过来，黝黑的脸上满是愁容，“俺家的也是这样，昨天还好好的，今早一看，就……唉！”
墨辰抬起头，望向村子周围更广阔的灵田。情况大同小异，一种压抑的恐慌如同清晨的薄雾，悄无声息地在村民们之间蔓延。灵谷是青岚村的命根子，若是出了问题，今年冬天怕是难熬了。
他今年刚满十六，身姿挺拔，面容尚带少年人的清秀，但那双眸子却比同龄人显得沉静许多。自幼失去父母，由村里的老祭司抚养长大，让他比旁人更早地懂得了生活的重量。
“先去禀告祭司爷爷。”墨辰对石头哥说了一句，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镇定。他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转身朝着村子中央那棵最大的、据说已存活了数千年的“听风古树”走去。老祭司的木屋，就在古树下。
古树依然枝繁叶茂，但细心如墨辰，却隐约觉得那叶片拂动时带来的沙沙声，似乎也比往日少了几分灵动。
刚走到古树附近，他就看到老祭司正佝偻着腰，站在一丛用于祈福的“净灵草”前，枯瘦的手掌轻抚着草叶，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那丛净灵草，也呈现出一种萎靡的灰绿色。
“祭司爷爷。”墨辰轻声唤道。
老祭司缓缓转过身，他那张布满皱纹、仿佛记载着村子所有历史的脸上，此刻沟壑显得更深了。他看向墨辰，眼神复杂，有担忧，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辰娃子，你也看到了。”老祭司的声音沙哑，“不只是灵谷，净灵草，村口那眼活泉的水……灵气都在变淡，在消失。”
墨辰心头一沉。如果只是灵谷，或许还能归咎于天时或虫害，但连净灵草和泉水都出了问题……
“祭司爷爷，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老祭司摇了摇头，浑浊的目光望向村外连绵的群山，那是云梦泽无尽广袤地域的边缘，也是青岚村世代生息、却从未真正深入了解过的神秘所在。
“说不准。古籍里没有记载过这般情形。像是……像是这片天地本身，生了病。”他顿了顿，看向墨辰，“昨晚巡夜的猎户说，听到黑风林那边，传来不同寻常的兽吼声，凄厉得很。你今日若要去采药，万万不可深入，只在边缘碰碰运气便回。”
墨辰点了点头。他平日除了帮衬村里农活，便是跟着老祭司辨认草药，偶尔进山采些寻常药材，补贴村中用度。
他回到自己的小屋，背起那个磨损得有些发白的药篓，又将一柄磨得锋亮的柴刀别在腰间。准备妥当，他看了一眼胸前那枚用普通麻绳系着、触手温凉却始终黯淡无光的灰色玉佩——这是他身世的唯一信物——他把玉佩收进衣服里面，然后推门而出，向着村外的黑风林走去。
越是靠近黑风林，那股腐朽的气息似乎就越发明显。林间的光线变得晦暗，连鸟鸣声都稀疏了许多。墨辰小心地避开那些明显不对劲的、叶片发蔫的植物，只在岩石缝隙或古树根脚处，寻找尚且健康的普通药草。
突然，前方灌木丛一阵剧烈晃动，伴随着一声压抑着痛苦的低吼。
墨辰立刻停下脚步，握紧了柴刀，屏住呼吸。
只见一头通体覆盖着淡青色鳞片的“风羚”踉跄着从灌木中冲出。这种食草灵兽性情极为温顺，是村民们最常见的狩猎对象之一，但通常见人即走，绝不会主动靠近。
可眼前这头风羚，双目竟泛着不正常的赤红，口角留着浑浊的涎水，原本光滑的鳞片上，沾染着缕缕如同蛛丝般的灰色气息。它似乎极度痛苦，又充满了莫名的狂暴，低头将那对并不算锋利的犄角，狠狠撞向旁边一棵大树，树干顿时木屑纷飞。
它注意到了墨辰，赤红的眼睛立刻锁定过来，鼻腔喷出带着腥气的白雾，后蹄刨地，竟是一副要发起攻击的架势！
墨辰心中警铃大作！风羚异变，定然与这山林间的异常有关！他不敢怠慢，身体微微下蹲，准备迎接冲击。
“咻——！”
风羚后腿猛地发力，化作一道青影，带着一股腥风直撞过来！速度竟比平常快了一倍不止！
墨辰瞳孔一缩，急忙向侧方翻滚躲避。饶是他反应迅速，衣角也被那凌厉的气劲撕裂。风羚一头撞在他刚才站立后方的一块岩石上，竟将那岩石撞得裂开几道缝隙！
一击不中，风羚甩了甩头，赤红的眼睛更加疯狂，转身再次冲来！
墨辰被逼到一棵大树前，退无可退。眼看那对犄角就要顶到胸前，他甚至能闻到风羚口中那带着腐朽气息的恶臭！
危急关头，一股莫名的热流陡然从他心口涌起——那热流的源头，似乎正是他贴身佩戴、紧贴胸膛的那枚灰色玉佩！瞬间流遍四肢百骸！他额间皮肤之下，一道极其黯淡、若有若无的淡银色纹路一闪而逝！
几乎是本能，他放弃了用柴刀格挡，而是迎着风羚，猛地伸出双手，口中发出一声低喝：“停下！”
没有光芒万丈，没有气势恢宏。只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安抚与纯净意味的气息，以他为中心，悄然散开。
那疯狂冲撞的风羚，在距离他不到三尺的地方，动作猛地一僵，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短暂的迷茫，冲势骤减。它身上缠绕的那些灰色气息，仿佛遇到了克星般，微微波动了一下，变得淡了一丝。
虽然只是一瞬，风羚很快又被狂暴占据，但这一瞬的停滞，已经足够！
墨辰抓住这电光火石的机会，侧身、闪避、柴刀刀背精准地敲在风羚的脖颈侧面。
“嘭！”风羚哀鸣一声，软软倒地，暂时昏厥过去。
墨辰靠在树干上，大口喘息，心脏狂跳。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是什么？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光滑如常，仿佛刚才的异样只是生死关头的错觉。
但他清晰地记得，风羚身上那令人不适的灰色气息，确实波动了。
他低头看着昏迷的风羚，手下意识地按在胸前，感受着那枚贴身玉佩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润，又望向黑风林更深处那愈发阴暗的所在。灵田枯萎，泉水失韵，灵兽狂化……这一切的源头，难道就在这山林之中？
青岚村的麻烦，恐怕才刚刚开始。
而他自己，似乎也被卷入了一个远超想象的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