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的狂笑声如同淬毒的利刃,在凌霜和易玄宸的心头反复切割。但此刻,任何愤怒与不甘都必须被压下。那道划破夜空的血色流光,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追!”凌霜没有丝毫犹豫,从废墟中一跃而起。她甚至来不及去捡那柄脱手的古剑,因为她知道,此刻没有什么比追上残片更重要。古剑与她心神相连,她能感觉到它正静静地躺在殿外,等待她的召唤。
易玄宸紧随其后,他的脸色比月光还要苍白。作为守渊人的后裔,他对寒渊的震动有着比常人更敏锐的感知。那不是普通的地震,那是封印的悲鸣,是地底深处被囚禁了千年的魔念,在贪婪地嗅着自由的气息。
两人化作两道流光,一前一后,沿着那道血色轨迹,朝着寒渊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风在耳边呼啸,带着一股不祥的、灼热的腥气。脚下的土地震感越来越强,路边的房屋瓦片“簌簌”作响,远处的京城已经隐约可以看见骚乱的火光和听到隐约的钟声。百姓的恐慌,如同水面上的涟漪,正在迅速扩散。
凌霜的心沉得像灌了铅。她每前进一步,都仿佛能听到身后守渊人营地中那些伤者的呻吟,看到那些逝去者空洞的眼神。她对他们承诺过,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而现在,赵珩的疯狂,正要将这份牺牲的价值彻底碾碎。
“快一点,再快一点!”她催动体内的妖力,速度又提升了几分。火焰般的能量在她周身燃烧,将夜色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赤色。
然而,他们并非一帆风顺。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皇城范围,进入通往寒渊的官道时,数道黑影从两侧的暗巷中暴起,如同潜伏的毒蛇,无声无息地扑向两人。他们手中都拿着淬了墨绿色毒液的短刃,招式狠辣,直取要害。
是赵珩的人!
“找死!”易玄宸眼中寒光一闪,他反手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光如练,精准地格挡开来袭的短刃。他的剑法沉稳厚重,每一招都蕴含着守渊人特有的守护之意,攻守兼备,滴水不漏。
凌霜没有停下脚步,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前方的血色流光。她只是反手一挥,一道炽热的火焰妖力便如鞭子般甩出,将那些试图靠近的黑影逼退。
这些人显然只是弃子,他们的任务不是杀死两人,而是拖延。
“走官道太慢,穿林子!”易玄宸一边格挡,一边沉声说道。他深知赵珩的为人,既然敢放手一搏,必然在沿途都布置了后手。
凌霜点头,两人身形一转,立刻偏离官道,冲进了旁边茂密的树林。
林中地形复杂,光线昏暗,极大地限制了他们的速度。而那些追兵却如跗骨之蛆,对地形极为熟悉,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发动一波又一波的骚扰攻击。
“噗!”
一名守渊人后裔从树后跃出,为凌霜挡下了一支射向后心的毒箭,箭矢深深扎入他的肩膀,他闷哼一声,却依旧死死地挡在凌霜身前。
“你们快走!别管我们!”他嘶吼着,脸上因痛苦而扭曲,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凌霜的心猛地一揪。她认得他,是营地里那个总是默默为大家处理伤口的年轻医者,他的哥哥,就在不久前的战斗中为了掩护别人而牺牲。
“为什么……”凌霜的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你是我们的希望!”年轻医者咧开嘴,露出一口沾着血沫的白牙,“守护寒渊,不只是你的责任,也是我们的!快走!”
说完,他转身,燃烧起自己最后的生命之力,化作一道璀璨的光芒,冲向了涌上来的追兵。
“轰!”
剧烈的爆炸声在林中响起,火光冲天,暂时清空了一片区域。
凌霜含着泪,不敢回头。她知道,此刻的任何犹豫,都是对这些牺牲的背叛。她咬紧牙关,将这份沉重与悲痛,全部化作了脚下的力量。
这样的场景,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不断上演。
那些守渊人后裔,那些在京城贫民窟中受过她恩惠的百姓,仿佛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两人开辟出一条血路。有的人用身体堵住陷阱,有的人点燃自己作为烽火,有的人则用最原始的武器,与追兵同归于尽。
他们没有强大的力量,没有高深的功法,他们拥有的,只是一颗颗愿意为守护而燃烧的心。
易玄宸的眼眶早已泛红。他终于明白,守渊人真正的力量,从来都不是血脉,也不是那柄古剑,而是这种代代相传、永不磨灭的守护意志。赵珩可以窃取遗物的力量,却永远无法理解这种意志的伟大。
在无数人的牺牲下,他们终于冲破了重围,来到了寒渊的边缘。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遍体生寒。
那道血色流光已经悬停在寒渊之上一个巨大的深渊裂口前。那裂口,正是寒渊封印最薄弱的一点,肉眼可见,那里的空间正在扭曲,黑色的雾气如同有生命般翻涌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喷薄而出。
残片正在缓缓下降,即将与那片扭曲的空间融为一体。
“来不及了……”易玄宸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
“不,还来得及!”凌霜的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所有的愧疚、悲伤、愤怒,在这一刻都升华成了一种纯粹的、不容置疑的信念。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压抑体内的力量。那股属于七翎彩鸾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妖魂之力,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唳——!”
一声清越高亢的凤鸣响彻天地。凌霜的背后,浮现出一只巨大而华丽的彩鸾虚影。那虚影流光溢彩,每一根羽毛都仿佛由最纯粹的火焰构成,神圣而威严。
她不再是那个在人性与妖性之间挣扎的凌霜,也不再是那个背负着复仇枷锁的烬羽。此刻,她就是彩鸾,是守护的化身。
“起!”
凌霜娇喝一声,伸出手。那只巨大的彩鸾虚影仿佛活了过来,它低下头,对着那枚即将坠入裂口的残片,喷出了一股七彩的火焰。
那火焰并非灼热,反而带着一种温暖而纯净的气息。它如同一张巨大的、柔软的彩绸,在空中迅速舒展开来,轻柔而坚定地包裹住了那枚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残片。
“滋啦——!”
七彩的火焰与血色的邪祟气息一接触,立刻发出了剧烈的、如同冷水浇在烙铁上的声音。黑烟滚滚,夹杂着无数怨毒的嘶吼。
残片在彩色的火焰中剧烈地挣扎,它仿佛被激怒的凶兽,疯狂地冲击着火焰的束缚。一股股邪祟气息试图侵蚀凌霜的神识,无数负面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闪现——背叛、杀戮、绝望……
“守住心神!”昀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凝重,“残片已被邪祟深度污染,单纯的包裹无法根除。你必须用你的本源之力,去净化它!”
凌霜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愈发苍白。净化?谈何容易。那邪祟气息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冲击,都让她的灵魂感到一阵刺痛。
但她没有退缩。
她看着那片被火焰包裹的残片,看着那些为了争取这几秒钟时间而倒下的身影,看着身后易玄宸那充满担忧与信任的眼神。
她缓缓闭上眼,将自己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到了那片七彩的火焰之中。
“以我之名,彩鸾烬羽……以我之魂,守护之誓……”
她低声吟唱着古老的歌谣,那不是什么功法口诀,而是铭刻在她血脉最深处的、属于彩鸾一族的起源之歌。
随着她的吟唱,那七彩的火焰光芒大盛,颜色也变得越来越纯粹,越来越明亮。火焰的中心,开始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如同初生朝阳般的金色光芒。
净化,开始了。
然而,就在凌霜的神识与邪祟对抗最激烈的时候,她从那片混乱的嘶吼中,突然捕捉到了一个不属于赵珩、也不属于那些被献祭的守渊人的、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意识。
那意识只是一闪而过,却让她如坠冰窟。
那是一个充满了无尽贪婪与饥饿的意志,它在低语,在嘲笑:
“……不错的容器……很快……你将是我的……”
凌霜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骇。这残片被污染的源头,似乎远比她想象的……要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