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并未带来真正的安宁。当第一缕微光勉强穿透湘北上空积聚的战争阴云时,一种与昨日迥异的、更加粘稠而危险的氛围,已经笼罩了整个汨罗江战线。日军战略转变的锋刃,在夜幕掩护下悄然出鞘,于10月3日这个看似平静的白昼,从最意想不到的角度,刺向了第九战区看似稳固的躯体。
第一把刀:血管上的毒牙——补给线袭扰战
湘鄂交界处,一条蜿蜒于丘陵间的简易公路上,一支由二十余辆卡车、骡马大车组成的第九战区后勤补给车队,正趁着晨雾未散,向长沙方向艰难行进。车上满载着前线急需的弹药箱、粮食袋和捆扎严实的伤兵。护卫兵力仅有一个不满编的步兵连,分乘几辆卡车,警惕地注视着道路两侧寂静的山林。
“都精神点!这几天不太平!” 护卫连长,一个脸颊带疤的老兵,姓赵,对着车队前后吆喝着。他参加过武汉会战,嗅觉敏锐,空气中那股过于“正常”的寂静让他心头不安。
车队行至一处名为“老鹰嘴”的险要路段。左侧是陡峭山崖,右侧是深涧,公路在此被硬生生凿出一个“之”字形急弯。就在头车减速准备转弯时——
“轰隆!!!”
一声巨响,前方路面毫无征兆地发生猛烈爆炸!不是炮弹,是预先埋设的大当量炸药!领头两辆卡车瞬间被掀翻,燃起大火,将本就狭窄的路口彻底堵死!
“敌袭!全体下车!抢占地形!” 赵连长反应极快,翻身跳下车厢,一边大吼一边举起望远镜观察。
枪声几乎在爆炸余音未落时便从两侧山坡的密林中响起!不是密集的扫射,而是精准、冷冽、极有节奏的点射和短连射。子弹如同长了眼睛,专打司机、军官、试图操作机枪的士兵。几名刚从车上跳下的士兵甚至没找到掩体就被撂倒。
“狙击手!还有机枪!三点钟方向,压制!” 赵连长伏在一块石头后,听声辨位,指挥着仅有的两挺轻机枪向山坡扫射。但对方火力点十分刁钻,打几枪就换位置,而且显然人数不多,却配合默契,死死压制着护卫连,使其无法有效展开。
更致命的是,后队也传来了爆炸和枪声!一支小股日军精锐(约一个分队),不知何时已迂回渗透到车队尾部,正在疯狂攻击殿后的车辆和人员!
这支袭击者,正是冈村宁次新战术下首批投入的“封锁游击支队”成员。他们多由老兵和侦察兵组成,轻装简从,携带充足弹药、炸药和单兵口粮,任务不是攻坚,而是像毒蛇一样潜伏在交通线附近,专司袭扰、破坏、伏击,最大化地切断和迟滞中国军队的后勤血流。
赵连长心沉了下去。他被算计了,两头被堵在这绝地。硬拼,兵力火力不占优,地形更不利。他抓起通讯兵背着的野战电话,拼命摇动,但线路显然已被剪断。
就在护卫连陷入苦战,车队岌岌可危之际——
“咻——砰!”
一枚红色信号弹突然从车队中部一辆看似普通的弹药车车顶射向天空,炸开一团醒目的红光。
紧接着,那辆“弹药车”的帆布篷被猛地掀开!露出的不是弹药箱,而是两挺早已架好的民二四式重机枪和七八名眼神锐利、动作迅捷的士兵!他们身穿与普通士兵略有不同的灰绿色作战服,臂膀上有一个不显眼的闪电利剑徽记。
“第九战区直属‘巡狩’快速反应队!全体都有,反击!” 带队的一名年轻中尉厉声喝道。重机枪喷吐出灼热的火舌,瞬间压制住了左侧山坡一个暴露的日军机枪点。同时,车上的士兵如同猎豹般跃下,三人一组,以娴熟的战术动作,借助车辆残骸和地形,向两侧袭扰的日军发起凶狠的反冲击。他们枪法精准,投弹果断,配合默契程度远超一般部队。
这正是朱赤“深根”计划与系统“态势感知”结合下的产物。系统通过分析日军可能的战术转向,预判其主要封锁袭扰路线。“巡狩”队便是秘密组建并伪装成后勤部队,部署在关键运输线上的一支“诱饵”兼“快速猎杀”力量。他们装备了优化通讯设备(短距步话机),并得到了系统提供的、关于“老鹰嘴”地形及可能伏击点的简要战术建议。
袭击的日军显然没料到车队里藏着这样一支硬骨头。短暂的错愕后,他们试图调整战术,但“巡狩”队的反击迅猛而致命,赵连长的护卫连也士气大振,开始配合反击。眼看偷鸡不成,日军指挥官果断发出撤退信号,袭击者如同潮水般退入山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战斗在二十分钟内结束。车队损失了四辆卡车和三十余名官兵(含护卫连和司机),但核心物资和大部分人员得以保全,“巡狩”队仅轻伤两人。他们迅速清理路障,救治伤员,车队继续前进,但所有人都清楚,这条血管上,已经布满了毒牙。今天能击退一次,明天、后天呢?更糟糕的是,类似的袭击,几乎同时在另外两条次要补给线上演,造成不同程度的损失和延误。日军的“封锁消耗”战,开始了。
第二把刀:神经末梢的针刺——指挥与通讯节点破袭
如果说补给线是血管,那么指挥与通讯系统就是战区的神经。当日下午,这种针对“神经末梢”的针刺式袭击,以更隐秘、更专业的方式展开。
长沙城内,一处相对偏僻、伪装成商行的第九战区二级无线电中继站。这里负责转发前线数个师的加密通讯,地位重要但防卫相对薄弱,仅有警卫班和一个通讯班。
下午三时许,一辆运送“蔬菜”的板车停在了商行后门。两名穿着本地百姓衣服、点头哈腰的“菜农”抬着箩筐走近哨兵。
“老总,今天的菜新鲜……”
哨兵例行检查,刚掀开箩筐上的遮布,寒光一闪!伪装成菜农的日军特工匕首已刺入他的咽喉!与此同时,板车下滚出另外三名黑影,手持装有消音器的南部十四式手枪和冲锋枪(可能是百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院内。警卫班的士兵正在休息,猝不及防,在几声轻微的“噗噗”声后纷纷倒地。
这支五人特工小队,隶属日军“杉机关”,训练有素,精通汉语和近距离格杀。他们目标明确:控制中继站,摧毁设备,夺取密码本和通讯记录。
他们冲进主机房,击毙了试图反抗的通讯兵。一名特工开始拍照和翻找文件,另一名则掏出炸药准备安装。
就在这时,机房天花板上的通风管道栅栏突然无声滑开!两个黑影如同蝙蝠般倒挂而下,尚未落地,手中的微声冲锋枪已然开火!
“噗噗噗噗……”
子弹精准地命中两名背对门口的日军特工后心。剩下的三名特工惊骇转身,迎接他们的是从门外同时突入的另外两名黑影射来的子弹,以及从通风管道落下的黑影掷出的闪光震撼弹。
强光、巨响、眩晕!
待特工们恢复视力,发现己方三人已全部倒地(两死一重伤),五名穿着深灰色城市作战服、面戴防风镜和防毒面具(简易)的神秘士兵,已控制了整个房间。他们动作干净利落,检查尸体,补枪,拆除未爆的炸药,迅速恢复通讯设备。
“‘巢穴’报告,毒刺已拔除。‘信鸽’(指中继站)轻伤,已恢复功能。击毙敌特工五名,缴获部分器材。” 带队者通过微型喉震麦克风报告。
他们是“暗影”大队新分出的“守夜人”分队,专门负责反渗透、保卫关键节点和城市秘密战。其部署位置和预警,同样来自系统对日军特工可能目标的概率推算,以及战区内部经过系统辅助梳理的异常人员流动监控报告。
然而,防御并非每次都如此及时完美。同一天,在更靠近前线的某师属前进指挥所外围,日军一支精干的“狙击与破坏小组”成功潜至附近,用狙击步枪和掷弹筒远距离袭击,造成多名参谋军官伤亡,并破坏了部分通讯线路。虽未攻入核心,但造成了指挥中断和心理恐慌。
地下指挥中枢。
朱赤面前,代表着后勤交通线的数条“黄色脉络”上,出现了三个闪烁的红色中断标记和多个黄色迟滞标记。代表各指挥、通讯节点的“蓝色光点”,也有数个亮度减弱(受损)或短暂熄灭后恢复。系统界面正汇总着各处的损失报告和“巡狩”、“守夜人”的行动结果。
“损失比预期要快。” 薛岳脸色阴沉,“鬼子这是换了打法,像牛皮糖,像跳蚤,不跟你正面拼,专挑你要害又防备弱的地方下手。这么下去,咱们的补给撑不了多久,指挥系统也会被搅得不得安宁!”
朱赤沉默地看着地图。日军的转变在他预料之中,但其执行的速度和狠辣,仍带来巨大压力。系统的“态势感知”能提供宏观预警和概率分析,却无法覆盖每一处细节,更无法完全替代基层部队的警惕性和战斗力。
“命令,”朱赤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第一,所有后勤运输,即刻起升级为武装护送与分段接力模式。缩短单车队规模,增加护送兵力,关键路段由‘巡狩’队或抽调的精锐步兵连机动巡逻掩护。征调熟悉地形的当地向导和民兵,建立沿途隐蔽观察哨和预警点。”
“第二,各部队指挥所、通讯站、炮兵阵地、仓库等关键节点,立即按照下发的《反渗透与要点防御手册》(系统提炼编纂),全面检查并加固物理防御(增加障碍、伪装、备用撤离通道),严格执行出入识别与警戒制度,建立多层、交叉的明暗哨和巡逻机制。可疑人员,宁抓错,勿放过!”
“第三,战区直属及各部侦察分队、‘暗影’大队,任务重心调整。在继续监控敌军大规模调动的同时,主动前出,清扫我军防线外围五至十五公里范围内的可疑渗透路线、潜伏点和观察哨。以小组为单位,携带充足弹药和爆破器材,发现即清除,不留后患。授权使用所有已配发的特种装备。”
“第四,启动‘无线电缄默与跳频’预案。非紧急情况,减少无线电使用,必要时使用备用密码和预先约定的简易信号。重要指令,尽量通过有线电话、传令兵或人工接力传递。”
“第五,”他顿了顿,看向薛岳,“伯陵兄,我们得给冈村宁次一个‘回应’。不能只挨打不还手。他的封锁袭扰建立在认为我们只能被动防御的基础上。我们需要一次精准的‘拔点’行动,敲掉他一个新建的前沿补给站或侦听站,告诉他,他的毒蛇,也会被踩死。”
薛岳眼中凶光一闪:“早该如此!挑哪里?怎么打?”
朱赤调出地图,指向汨罗江北岸,日军控制区纵深约八公里处的一个地点:“这里,马家集。系统通过高空侦察残存影像和无线电信号分析,判断其为一个新设立的中型物资转运点和前线侦听站。守军约一个加强中队,有围墙和简易工事,但地处相对孤立,周围丘陵密布,便于我小部队隐蔽接近和撤离。”
“命令:‘暗影’第一、第四分队,抽调精锐,组成‘破袭’特遣队。战区直属炮兵,秘密准备一个营的火力,进行精确的短暂支援。七十二小时准备时间,详细侦察,周密计划。我要的不是强攻,是外科手术式的切除——最大限度摧毁物资和设备,杀伤有生力量,然后全身而退。行动代号……‘断牙’。”
命令一道道下达。第九战区这部庞大的战争机器,在遭受新的战术毒害侵袭后,开始艰难却坚决地调整自身的运行模式,从应对正面钢铁碰撞,转向应对无处不在的暗流与毒刺。血管在加固,神经末梢在变得敏感,而一支更加隐秘、更加致命的“手术刀”,也即将在黑夜中亮出锋芒。
战争的面貌,正在变得模糊而多维。白昼的寂静下,是无数条毒蛇的游走;黑夜的深沉中,则是猎手与反猎手之间,更残酷、更寂静的生死追逐。汨罗江的波涛依旧,但水面之下,暗潮已汹涌如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