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的情报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专案组内部激起千层浪。李大纲亲自部署,行动迅如雷霆。
周杰,徐记批发市场物流部一名普通司机。他的那辆蓝色中型货车,很快被技术部门锁定。车型、颜色、出厂年份与肇事车辆高度吻合! 更关键的是,警方通过外围秘密观察发现,该车前保险杠防撞栏近期被更换过! 新换的防撞栏颜色与车身略有差异,金属材质崭新得过分。
时机成熟!在老赵的带领下,一队便衣警员突击搜查了周杰家。
周杰的老婆面对突如其来的警察,吓得脸色惨白。当警员在其子周小号(一个染着黄毛、眼神闪烁的十八九岁青年)杂乱无章的卧室里,从一个塞满脏衣服和游戏光碟的抽屉底部,搜出那个用劣质硅胶和假发丝制成的“地中海头套”时,周小号的脸瞬间白了,但随即硬挤出一个满不在乎的冷笑,没有反抗,任由警员将他按住。
“放开我儿子!那……那就是个玩具!他买着玩的!”周杰老婆喊着辩解。
与此同时,另一路警员直扑周杰常去的一家位置偏僻的私人修车厂。在老板支支吾吾的指认下,从堆积如山的废弃零件堆里,翻找到了周杰货车换下来的旧防撞栏!上面布满了撞击凹痕和刮擦痕迹,更关键的是,技术员现场使用便携式光谱分析仪,在凹痕深处提取到了微量的、与李依婷所驾警车车身漆层成分完全匹配的漆片残留!
铁证如山!
面对如山铁证,周小号冷笑着说是自己无聊时开车出去玩!在案发当天戴上那个“地中海头套”,也是觉得好玩,车祸后将车开回修理厂更换防撞栏,并利用朋友罗志为他精心安排的“在朋友家玩电游”的虚假证明(有“朋友”作伪证),制造不在场假象的全过程!
消息传回县局,群情激愤!李大纲亲自下令,立刻抓捕罗志!同时,周小号作为关键污点证人,被严密看押在县局审讯室,等待进一步深挖其背后的指使、乃至更高层保护伞的联系。
审讯室内,灯光惨白。周小号戴着手铐,蜷缩在冰冷的铁椅上。李大纲和老赵亲自负责初步审讯。
面对如山铁证,周小号先是脸色一白,随即却扯出一个满不在乎的冷笑:“我自己无聊开着玩的!戴那头套也是觉得好玩,吓唬人呗!撞上警车?意外!纯属意外!”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反复强调“无聊”和“意外”,对利用罗志制造假证明的过程也供认不讳,却坚决否认有任何指使。
李大纲紧锁眉头,盯着这个油盐不进的青年。老赵突然慢悠悠地问:“对方是不是承诺,事成之后,不光给你钱,还能把你那赌鬼老爹欠的债一笔勾销,甚至送你们全家去省城?” 周小号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强笑道:“警官,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就是自己搞着玩的。”
李大纲紧心中愤火,深知撬开他的嘴,挖出他背后的人,是撕开保护伞的关键。他需要一个更安静、更少干扰的环境,施加心理压力。
“把监控和录音暂时关掉,等我通知再开。”李大纲沉声对负责设备的值班警员李孝义和王俊豪下令,“我和赵队单独跟他谈谈。”
“你们想干什么?要逼供!”周小号脸上终于露出恐惧,他显然也知道“非常手段”的恐怖。
监控屏幕暗了下去,录音设备指示灯熄灭。李孝义和王俊豪对视一眼,依令操作。李大纲和老赵留在审讯室里,试图用更直接的方式突破周小号的心理防线。
没人知道这段里,审讯室内具体发生了什么。
当李大纲通知监控和录音设备重新开启时,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在屏幕上——周小号身体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歪倒在铁椅上,双眼圆睁,瞳孔涣散,嘴角挂着一丝白沫,已然没了呼吸!他的脸上凝固着惊恐和痛苦的表情。
“小号?!小号!”得知情况的李大纲和老赵脸色剧变,立刻冲过去检查!心跳停止,呼吸全无!
周小号,死了!在县局审讯室,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离奇死亡!
消息如同核弹般在县局内部炸开!舆论瞬间哗然!矛头直指李大纲!
“刑讯逼供致人死亡!”
“滥用职权!草菅人命!”
“李大纲滥用暴刑想屈打成招!”
……
县局小会议室的空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临时召集的紧急会议上,县长冯齐海面色沉郁地坐在主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光亮的桌面。他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惯常的审慎,此刻更添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县公安局副局长季芷悦坐在他左手边,这位四十出头的女警官面容奇特(面长得象猩猩!),妆容精致,坐姿笔挺,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偶尔用指尖推一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
“事情闹得这么大,省厅都惊动了,舆情汹汹啊。”冯齐海开口,声音不高,却压得在场所有人喘不过气,“一个重要的嫌疑人,在公安局审讯室里非正常死亡,还是在我们李局长亲自审讯、并且关闭了监控的情况下。大纲同志,你先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目光锐利地投向坐在对面的李大纲。
李大纲脊背挺直,脸上带着连日疲惫和此刻压力的刻痕,但眼神依旧沉稳:“冯县长,周小号的死因确有蹊跷,我们已经发现……”
“蹊跷?”冯齐海抬手打断了他,语气加重,“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你李大纲为了给你女儿出气,急于求成,刑讯逼供,致人死亡!这不是蹊跷,这是严重的违纪违法嫌疑!是给我们南安县政法队伍脸上抹黑!”
副局长季芷悦适时地接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感:“李局,现在证据对您很不利。监控是您要求关的,人是死在您单独审讯期间。无论真正死因是什么,这个程序瑕疵和严重后果,您作为主要责任人,难辞其咎。为了尽快平息舆论,也为了避嫌,我个人建议……您和当时同在审讯室的赵先立同志,都应该暂时回避,接受组织的全面调查。”
老赵坐在角落里,叼着那根永远不点的烟,闻言只是掀了掀眼皮,鼻腔里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却没说话。
李大纲的拳头在桌下握紧,指节发白。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季芷悦,又看向等待他反应的冯齐海,心中雪亮:这不止是程序问题,更是一次借题发挥的权力挤压。季芷悦资历不浅,能力也有,一直有意更进一步。冯齐海此刻的态度,与其说是为了公正,不如说是顺水推舟,想在他被调查期间,让更“配合”的人掌控公安局。
“冯县长,季局,”李大纲声音沙哑但清晰,“关闭监控是我的决定,与赵先立同志无关。他是配合我工作,所有责任在我。我接受停职审查。”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老赵,带着不容反驳的坚持,“但赵先立同志经验丰富,是专案组不可或缺的骨干,眼下调查正在关键期,他不能离开岗位。要停职,停我一个人的职。”
“李局!”老赵猛地抬起头,想要说什么。
李大纲用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他。“这是我的责任,我承担。”他转回头,看向冯齐海和季芷悦,“请组织批准。”
冯齐海沉吟着,手指敲击桌面的频率加快,似乎在权衡。让李大纲一个人停职,固然能部分平息舆论,但老赵这个硬骨头还在,专案组的骨架就没散……他正欲开口施加压力,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一名省厅“磐石”工作组的联络员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冯齐海身边,俯身低声说了几句,递过一份文件。
冯齐海看着文件,脸色微微变了变,刚才那种掌控全局的气势收敛了几分。他快速浏览完,将文件轻轻放在桌上,再抬头时,语气缓和了一些,但决定依旧强硬:“省厅工作组的意见,是考虑到案件的特殊性和复杂性,同意对李大纲同志进行停职审查,但要求审查期间,专案组原有侦查方向和工作不停顿、不散架。赵先立同志可以继续参与相关工作,配合……代理局长履行职责。”
他的目光转向季芷悦:“芷悦同志,在李大纲同志停职期间,由你暂时主持县公安局全面工作。要稳住局面,加快对周小号死因的独立调查,同时……也要配合好省厅工作组和专案组的后续行动。担子很重啊。”
季芷悦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光芒,随即恢复平静,郑重地点头:“请县长放心,请组织放心,我一定恪尽职守,维护县局稳定,全力推进案件调查。”她说话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李大纲和老赵,平静无波。
李大纲沉默地站起身,摘下自己的警帽,轻轻放在桌上。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有千钧之重。他没有再看任何人,挺直腰板,转身向会议室外走去。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英雄落寞的苍凉。
老赵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桌面上那顶警帽,嘴里那根没点燃的烟被他咬得咯吱作响。他知道,李大纲是用自己的停职,换来了他留在棋盘上的资格。风暴远未结束,真正的较量,随着李大纲的暂时退场和季芷悦的上台,进入了更加微妙而危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