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手，转身走向门口。
手搭上门把时，她停下。
“明天见。”
“嗯。”
她开门出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
罗坤明坐在原地没动。
台灯的光线照在他脸上，映出疲惫的轮廓。
他慢慢抬起手，摸了摸刚才她碰过的那道疤。
然后低头，看着会议桌上残留的U盘印记。
江晚晚回到公寓时，楼道里的感应灯闪了两下。她没在意，掏出钥匙开门，屋里还亮着灯。
罗坤明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笔记本屏幕泛着蓝光，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桌上的咖啡杯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位置。
她走过去坐下，从内袋摸出那个U盘，轻轻放在桌上。金属外壳在灯光下反着微弱的光。
“你说得对。”她开口，“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罗坤明停下打字的手，“那你打算怎么打？”
“先让他动。”她说，“他以为我被缂丝缠住了脑子，项目也不管了，董事会也软了，那我就再演得像一点。”
“你想怎么做？”
“明天会上，我会主动提暂停‘星辰城更’项目的融资推进。理由是——资金链风险评估还没做完，怕拖累集团财报。”
罗坤明挑眉，“这招够狠。他自己正想用马甲公司稀释你的股权，你这一退，他肯定觉得机会来了，动作会更快。”
“越快越好。”她冷笑，“跑得越欢，漏出来的尾巴越多。”
他点点头，重新看向屏幕。几秒后，一份资金流向图铺满整个页面。密密麻麻的箭头连接着十几个空壳公司，最终指向一个海外账户。
“这是你叔父五年来的洗钱路径。”他说，“每一笔都通过代持人操作，表面看毫无关联。但只要查物流单据和税务申报的时间差，就能串起来。”
“阿杰已经在盯他助理的行程。”他继续说，“七叔那边也安排了人，随时可以截取运输记录。”
江晚晚盯着图看了一会儿，忽然问：“如果我现在就把证据发给监管，会怎样？”
“你会被反咬。”他答得干脆，“他会说你是伪造材料报复长辈，还会拉你父亲出来施压。股东们本来就对你搞缂丝有意见，这时候闹大，第一个倒的就是你。”
她沉默几秒，点头，“所以得等他自己跳出来。”
“对。我们不放火，只点灯。让他自己走进火堆。”
她站起身，绕到他身后看屏幕，“你这边能监控到所有转账吗？”
“能。我已经接入了三家银行的异常交易预警系统。只要金额超过五百万，或者路径经过离岸岛国，就会自动标记。”
“沈哲那边呢？”她突然问。
罗坤明一顿。
“他的基金最近有一笔跨境转账，走的是开曼群岛的通道。时间刚好是你叔父调资金的窗口期。”
江晚晚皱眉，“是他帮的忙？”
“不像。”他摇头，“账户是他名下的，但操作权限不在他手上。更像是——有人借了他的壳，他默许了。”
“为什么？”
“不清楚。但他没必要冒这种险。除非……他也想借我们的手，割你叔父一块肉。”
江晚晚靠在椅背上，“真是疯了。明明可以彻底切割，干嘛留个口子？”
“也许他留着这个口子，就是为了哪天拿出来当筹码。”
两人同时安静下来。
窗外的城市灯火一片通明，远处高架上的车流像一条发光的河。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等。”他说，“等他召集股东开会。等他把所有的暗线都亮出来。到时候一锅端。”
她伸手拿起U盘，插进电脑。文件夹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分类着录音、扫描件、银行流水。她快速翻了一遍，关掉。
“这东西不能再放抽屉里了。”她说，“我随身带着。”
他看着她，“别太拼。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扛。”
“我知道。”她笑了笑，“以前总觉得自己必须完美无缺，才能活下去。现在才发现，原来允许别人站在身边，才是最强的状态。”
他没说话，只是把笔记本合上，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她接过，喝了一口。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阿杰发来的消息：【目标已联系财务顾问，约在明早十点见面，地点未定。】
她把手机递给罗坤明。
他看完，回了一条指令，然后说：“他在加速了。估计今晚就会敲定股权结构调整方案。”
“那就陪他玩到底。”她说，“我明天继续装傻。顺便……再提一嘴我想申请非遗传承专项资金，用于‘江南织梦’项目孵化。”
“你又要拿缂丝当盾牌？”
“对啊。”她眨眨眼，“谁让我是‘不务正业的大小姐’呢？让他们笑去吧，反正最后赢的人是我。”
罗坤明笑了下，“你比五年前难搞多了。”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吐槽，“藏得那么深，要不是逼到绝路，是不是打算一辈子装茶馆老板？”
“如果不是你回来抢标，我也不会现身。”
“所以是我们互相撞上了命门？”
“差不多。”
她伸了个懒腰，“行了，我去睡会儿。明天还得在董事会上表演‘心灰意冷’。”
“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她说，“你留在外面等信号。一旦我提出暂停项目，你就让阿杰加大监控力度。”
“明白。”
她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别熬夜太久。”
门关上后，罗坤明重新打开电脑，调出沈哲那笔转账的路径图。他放大其中一个节点，眉头微皱。
同一时间，江晚晚躺在床上刷着邮件。苏念刚发来一条：【听说沈哲推掉两个饭局，临时改签机票回来了？】
她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几秒，删掉，放下手机闭上眼。
第二天中午，陆家嘴一家咖啡厅的包间里，江晚晚和罗坤明面对面坐着。桌上两杯冰美式，杯子外壁凝着水珠。
“成了。”她说，“会上我一提暂停融资，我叔父脸都绿了。但他忍住了，还假惺惺地说支持我‘专注文化事业’。”
罗坤明点头，“他已经开始行动了。半小时前，他的助理联系了三家注册在bVI的空壳公司法人，讨论股权转让协议。”
“节奏很快啊。”
“更奇怪的是。”他打开平板，“这笔资金中转时，用了沈哲旗下一只环保基金的通道。名义是‘绿色投资过渡账户’，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后续投向。”
江晚晚盯着屏幕，“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清楚。”罗坤明声音低了些，“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不是巧合。他知道这个账户会被盯上，却没封。”
“等于变相给我们递刀。”
“可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不知道。”他合上平板，“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我们得先把注意力放在我叔父身上。”
她点头，“继续按计划来。等他把所有马甲公司都激活，我们就收网。”
下午五点，江晚晚回到公寓楼下。电梯刚打开，手机响了。
是阿杰。
“他们开会了。”电话那头声音压得很低，“地点在浦东一处私人会所，安保很严。但我朋友混进去了，拿到了参会名单。”
“都有谁？”
“三名老股东，还有两个外部财务顾问。会议主题是——启动对E项目的股权重组程序。”
江晚晚握紧手机，“时间？”
“今晚八点开始，预计持续两小时。”
她挂掉电话，转身走向车库。刚走出几步，又停下，抬头看向自家窗户。
灯亮着。
她知道他在等。
回到家时，罗坤明正在接另一个加密电话。他朝她比了个手势，示意稍等。
她脱下外套，坐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屏幕上是她昨晚整理的应对预案。
十分钟后，罗坤明结束通话。
“江南的人已经到位。”他说，“会所外围的监控系统会被短暂切断，我们可以拿到至少十五分钟的音频数据。”
“够了。”她说，“只要录到他们讨论代持股份的细节，就够送他们进去。”
他看着她，“准备好了吗？”
她点点头，手指轻敲桌面。
两短一长。
和他第一次出现在会议室时的节奏一模一样。
他笑了下，起身走到她身边，把手放在她肩上。
“这次我们一起收网。”
她仰头看他，正要开口，手机再次震动。
是未知号码。
她划开接听，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江小姐，方便见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