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三角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你个臭丫头吓唬谁？这傻子是我打死的。她不孝，她忤逆婆婆，打死活该。安子娴冷笑：你口口声声说她是傻子，一个傻子又怎么懂什么叫忤逆，什么叫孝顺？你教过她没有？
唐老太婆被问愣住了。安子娴说：显然你没教过她，她什么也不会。你让一个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的傻子来尽孝，你是不是比傻子更傻逼？唐氏老脸涨红，哑口无言。
安子娴继续说：看大街上那些老乞丐小乞丐，任谁都可以耻骂他们。但任谁都不敢打杀他们。回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走遍天下都是这个理。肖婶就算是个傻子，也有生存的权利。你是她的婆婆，也不能剥夺她的生命。肖家众人都听呆了，似乎才惊觉问题的严重性。
安子娴吩咐张霸江，快去通知里正报官，人命关天，这事不能草草了事。肖家几个兄弟拦着不让报官，正在双方僵持之际，杨郎中推门而入。肖二憨害怕肖家长辈，不敢进门。
安子娴朝他喊：二憨，快去找村长和里长，出人命了，让他们快来。二憨扭头就跑，肖家兄弟想拦也拦不住。安子娴这一嗓子，让围观的村里人也听到了，纷纷朝肖家门口靠近。
杨郎中蹲在地上，认真的检查了肖尖嘴媳妇的身体，站起来说：人已经死了，节哀顺变。肖尖嘴又发出兽吼一样的哀嚎。唐氏怒骂道：哭什么哭，难听死了。裹张草席挖个坑埋了就是，多大点事。
安子娴冷笑：好你个恶毒的婆婆，打死了媳妇，就跟打死了一只阿猫阿狗一样，说得这么轻松容易。我倒要看看你个恶毒婆婆是如何埋了这个傻媳妇。唐氏道：这是我肖家的事，不劳你这个外人操心。肖家不欢迎你，你马上离开肖家。
安子娴朝张霸江道：肖家嫌我人微言轻，你去把杨秀才和朱监生请来，让他们和肖家的几位读书人，掰扯掰扯什么叫杀人偿命，什么叫法典法规。
肖尖嘴的爷爷是与安老太爷齐名的老秀才。父亲和大哥，二哥都是童生。小辈中也有好几个读书人。肖家自诩耕读人家，对名声很是看重，自然不愿官司缠身。何况打死儿媳妇这种事，会让家族永远蒙羞，被人污垢。
家主肖长发不得不出声：安姑娘，请息怒，有话好说。何不坐下详谈？安子娴笑道：肖老爷，你用词不当。这是你肖家的事，我没有发怒。所以，没有息怒一说。其次，我也没必要和你们坐下详谈，说句冒味的话，你肖家生死关我屁事。
安子娴的话，把肖家一众男人气得想揍人。既然肖家之事，不关你屁事。你跑到肖家一会报里正，一会报官，一会请人的闹个毛线。但他们敢怒不敢言，眼前这个小丫头正得人心，他们得罪不起。
肖家村长肖四邻，接到肖三憨的报信，没有直接上肖家。而是带着肖三憨去找莲花湖里找杨怀义。两人就肖家的事，在路上商量对策，商量了一路，也没商量出结果。进入肖家堂屋，看到地上躺着的尸体，心里都大吃一惊，出人命了。这种事可大可小。如果死者娘家有势力，婆家会被剥去一层皮。人命关天的事情，可不是儿戏。
肖家父子见到村长和里正，忙把他们拉到偏房里商量对策。杨郎中给肖尖嘴包扎好伤口，说了声节哀顺变，就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肖尖嘴坐地上，看着自己的傻媳妇，神情悲苦。他六岁被父亲丢在阳泉县府，靠乞讨为生。小小年纪，挨饿受冻，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最怕的就是没地方睡觉，夏秋天气暖和，哪里都能对付一晚。春冬季节，就只能靠身体硬扛。
那是父亲抛弃他的第二年，他白天淋了雨，晚上就发起高烧，他躲在破庙里一会热一会冷。一会清醒一会迷糊。别的乞丐怕被他传染病气，都躲得远远的，没人关心他的死活。一场大雪过后，冻死几个乞丐很是正常。他也存了必死之心。
等他再次醒来，看到自己被一个女人抱着。抱她的乞丐婆子肖尖嘴也认识，带着三个孩子，在东区送子娘娘庙一带乞讨，今天不知怎么竟跑到南区来了。要知道乞丐也是有地盘的，不能越界。不遵规矩者连讨饭都没资格。
那时的肖尖嘴只是一个还没有满八岁的小男孩，却在这无情的世界里颠簸。他觉得抱着他的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是世上最美的女人，她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比厚厚的棉花被还温暖，这是不是就是母亲的怀抱？他好像有这样一个娘。
肖尖嘴问：我可以叫你娘吗？那乞丐婆露出没有牙齿的笑容，柔声道：你可以叫我干娘。肖尖嘴被那抹温柔的笑感动。多少个凄风苦雨的日子，他努力让自己也能发出，那种让人觉得温暖的笑。
肖尖嘴成了那乞丐婆子家中的一员，那乞丐婆子像老鸡护小鸡仔般护着他。他从乞丐婆子口中得知，她来自铜川府，自幼和表弟订亲。表弟中了秀才后，他们便完婚，婚后她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
随着大女儿渐渐长大，她的痴呆蠢笨也显露出来。她遭到了丈夫和姑母的嫌弃，原本还指望两个儿子给她扬眉吐气，谁知大儿子到五岁都不会说话，小儿子也是一副痴呆相。她丈夫不仅考上状元，还被任命为钦差大臣，代天巡视。
婆婆把她赶到庙里，抄写平安经给家里祈福，等她抄了半月经书回家后，原先富丽堂皇的家园早已经易主。丈夫带着全家老小上帝都复命。她和三个痴呆儿被彻底抛弃。走投无路的她带着孩子去投奔娘家，却连娘家门槛都迈不进。只让佣人传出一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生死都和娘家无关。
肖尖嘴在老乞婆的身边一天天长大，这其间她的两个儿子相继染病而亡。那乞婆也得了重病，临死前拉着肖尖嘴的手恳求，看在她救他一命的份上，给她女儿一条活路。不要抛弃她的女儿。肖尖嘴看着和他一块长大的女孩，她一脸蠢相，除了吃饭睡觉，连话都说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