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沉渊笼罩的范围,天光重新变得明朗,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硫磺与腐朽气息也渐渐淡去。然而,四人心中却并无多少轻松。血手老巢中得到的惊悚信息,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王二狗的伤势在云霄那丝“源初生机”的压制和万小雅的精心调理下,暂时稳定下来。血煞之气虽未根除,但侵蚀速度明显减缓,神智也保持了清醒。只是他气息依旧有些虚浮,那暗红色的断臂处,偶尔仍会不受控制地微微搏动,提醒着众人隐患未消。他变得沉默了许多,常常独自望着远方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清朗知道,师弟心结深重,不仅是因为血煞之气的折磨,更是因为之前被控制时对师兄一家的攻击,以及对自己沦为他人傀儡的耻辱感。他并未多言,只是将更多关注放在规划路线上。
他们不敢走官道大城,以免被影阁眼线察觉,只能挑选相对隐蔽的山野小径。好在有云霄的神念预警和王二狗丰富的野外经验,一路上倒也避开了大部分危险。
十数日后,他们进入了一片广袤无垠、名为“叹息荒原”的地界。这里并非沙漠,却土地贫瘠,植被稀疏,狂风常年不息,卷起漫天黄沙,发出如同叹息般的呜咽声,故而得名。
荒原之中,隐藏着一种名为“沙盗”的凶悍匪类,他们熟悉地形,来去如风,专劫过往商旅,手段残忍。
这一日,狂风稍歇,但天空依旧昏黄。四人正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前行,试图寻找水源。云霄的神念一直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探查,忽然,他眉心微蹙。
“爹,前面拐角处的沙丘后面,藏着不少人,至少二十个,气息驳杂,带着血腥味和……贪婪。”云霄低声道。
云清朗和王二狗同时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地看向前方那看似平静的沙丘。王二狗更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背后的巨剑剑柄,独臂肌肉微微绷紧。
果然,不过片刻,沙丘后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哨声!紧接着,二十多个穿着破烂皮甲、裹着头巾、手持弯刀弓箭的沙盗,如同地鼠般从沙地里、岩石后钻了出来,迅速散开,呈扇形将他们包围。为首的是个独眼壮汉,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骑在一头高大的、披着简陋皮甲的双峰驼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们,目光尤其在万小雅和看似文弱的云霄身上多停留了几息,露出毫不掩饰的淫邪与贪婪。
“嘿嘿,没想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碰到肥羊!还有个这么水灵的小娘子!”独眼头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怪笑道,“识相的,把财物和女人留下,老子心情好,或许能放你们两个男人一条生路!”
若是寻常商旅,此刻恐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然而,云清朗四人却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意。
“滚开,或者死。”云清朗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寒。
那独眼头目一愣,似乎没料到对方如此硬气,随即勃然大怒:“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给我上!男的杀了,女的抓活的!”
“吼!”
沙盗们发出怪叫,挥舞着兵器,如同饿狼般扑了上来!他们常年在荒原厮杀,配合默契,动作迅猛,虽无高深修为,但那股悍不畏死的亡命之气,却也颇有威慑。
然而,他们今天踢到了铁板。
王二狗眼中血光一闪,虽然理智尚存,但那股因血煞之气而生的暴戾却容易被厮杀引动。他低吼一声,甚至没等云清朗发话,已然抽出背后巨剑,身形如同炮弹般冲出!
没有复杂的招式,巨剑横扫,血色罡气如同匹练般斩出!
“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三名沙盗,连同他们手中的弯刀,如同纸糊般被斩成两截!鲜血瞬间染红了黄沙!
王二狗去势不减,如同虎入羊群,巨剑挥舞间,血肉横飞!他虽独臂,但力量、速度远非这些沙盗可比,每一剑都带着摧枯拉朽般的威力。血煞之气隐隐升腾,让他更添几分凶威。
云清朗并未阻止,他知道二狗需要发泄,也需要用战斗来重新找回对自身力量的部分掌控感。他只是护在万小雅和云霄身前,目光冷冽地注视着战场,防备可能出现的冷箭或偷袭。
沙盗们哪里见过这等凶神?瞬间被杀得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那独眼头目又惊又怒,知道撞上了硬茬子,他猛地一拉缰绳,身下双峰驼人立而起,他则趁机从驼背上跃起,手中一把厚背砍刀带着凄厉的破风声,凌空斩向王二狗的后颈!这一刀势大力沉,时机刁钻,显然是其压箱底的绝技!
“二狗小心!”云霄一直用神念关注全场,立刻出声提醒。
王二狗仿佛背后长眼,猛地回身,巨剑向上一撩!
“铛——!!!”
金铁交鸣的巨响震耳欲聋!火星四溅!
那独眼头目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传来,虎口迸裂,砍刀脱手飞出,整个人更是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中,口喷鲜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沙地上,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
首领一死,剩余的沙盗顿时魂飞魄散,发一声喊,丢下同伴尸体,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四散逃窜,转眼间就消失在茫茫荒原之中。
战斗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黄沙地上,只留下十几具残缺的尸体和浓重的血腥气。
王二狗拄着巨剑,站在尸堆中央,微微喘息。他眼中的血光缓缓褪去,低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手臂和巨剑,又看了看那些尸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将巨剑上的血污在沙地上蹭了蹭。
云清朗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如何?”
“……还行。”王二狗声音沙哑,“就是……有点控制不住那股劲。”
“慢慢来。”云清朗道,随即看向那片狼藉,“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会引来麻烦。”
四人快速清理了战场,从沙盗尸体上搜刮到一些清水、肉干和粗糙的金银,然后迅速离开了这片区域。
之后的路途,又遇到了几次类似的剪径毛贼或小型妖兽,都被轻松解决。王二狗每次战斗都冲在最前面,他似乎有意通过这种方式,来适应和掌控体内那躁动的血煞之力,虽然过程难免有些血腥,但云清朗看得出,师弟的眼神确实在一次次的厮杀中,变得越来越清明和坚定。
一个月后,他们终于走出了荒凉贫瘠的叹息荒原,进入了气候温润、植被繁茂的丘陵地带。空气中的灵气明显浓郁起来,让人精神一振。按照地图和沿途打听,距离灵秀山脉已经不远。
这一日,他们在一处清澈的山溪旁暂歇,补充饮水。万小雅采摘了一些新鲜的野菜,准备煮一锅热汤。云霄则坐在溪边的大石上,闭目修炼,神念如同水波般悄然扩散,感受着周围勃勃的生机。
自从离开沉渊,他每日坚持修炼,从未懈怠。重新凝聚的炼气三层修为已然稳固,神念也愈发凝练,覆盖范围已达两百余丈,精细程度更是远超从前。他隐隐感觉到,体内那道封印,似乎随着自己修为的稳固和心境的成长,与自身的联系越发紧密,偶尔泄露出的那丝温暖气息,也变得更加温顺。
就在这时,他扩散的神念边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与周围自然生机格格不入的波动——那是人为布置的警戒法阵的痕迹,而且手法相当高明,若非他神念特殊,极难察觉。
他睁开眼,指向溪流上游的密林方向:“爹,那边大约三百丈外,有法阵波动,很隐蔽,像是警戒用的,而且……不止一层。”
云清朗神色一凛,与王二狗对视一眼。灵秀山脉外围出现如此高明的警戒法阵,极有可能就是药王谷布下的。他们终于到了!
“霄儿,能判断出法阵的薄弱点或者安全路径吗?”云清朗问道。擅闯他人山门是大忌,尤其是有求于人。
云霄再次闭目,神念集中探去。片刻后,他指向另一个方向:“那边,法阵的流转有微小的间隙,像是……预留的通道?但似乎也需要特定的方法才能通过。”
云清朗点了点头:“看来是药王谷的山门入口了。我们……”
他话未说完,密林深处,忽然传来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如同清风拂过林梢:
“远来是客,既已到了谷外,何不入内一叙?”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四人耳中,仿佛说话之人就在身边。更令人心惊的是,这声音响起时,云霄之前感应到的那些警戒法阵,如同水波般悄然分开,显露出了一条被藤蔓和雾气遮掩的、通往山林深处的小径。
云清朗心中一凛,这分明是对方早已发现了他们,甚至可能一直在观察!药王谷,果然深不可测!
他整了整衣袍,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抱拳朗声道:“晚辈云清朗,携妻儿、师弟,冒昧前来,求见药王谷枯木前辈!有要事相告,亦有难事相求!”
林中沉默了片刻,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叹:
“故人之徒……缘法如此。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