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并没有像米勒预想的那样尖锐刺耳，相反，“宙斯”机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低频震动中。
数千台刀片服务器的风扇转速被强行同步，那种整齐划一的嗡鸣声，不再像是乱糟糟的蜂群，而像是一头深海巨兽在呼吸。
“疯了！都疯了！”
米勒手里的咖啡洒了一地，他扑向主控台，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试图切断江辰的访问权限。但无论他输入什么指令，屏幕上永远只弹出一个淡蓝色的八卦阵图，缓慢而坚定地旋转着，像是一把挂在他脑门上的同心锁。
“停下！你会烧毁cpU的！那是英伟达特供的h100集群！你赔不起！”米勒脸上的肥肉乱颤，转头冲着角落咆哮。
角落里，江辰甚至没看他一眼。
他靠在那把发出悲鸣的破椅子上，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在陈致远的键盘上轻轻敲了一下回车。
“致远。”江辰的声音穿透了机房的轰鸣，“你是学结构的？”
陈致远浑身僵硬，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块刚捡起来的硬盘，像是攥着一块烙铁。他下意识地点头，嗓音干涩：“是……清华土木工程肄业，后来来USc读的计算机图形学。”
“土木工程，好专业。”江辰笑了笑，指了指屏幕上那团正在疯狂生长的线条，“那你应该知道，斗拱这东西，受力点在哪儿吧？”
陈致远愣住了。
他看向屏幕。
原本漆黑的视窗中央，无数根金色的线条正在以一种超越人类认知的速度自动勾勒。没有任何加载进度条，那是实时演算。
先是地基，再是柱础。
紧接着，粗大的楠木立柱拔地而起，复杂的榫卯结构在虚空中自动咬合、穿插、锁死。没有一颗钉子，没有一滴胶水，纯粹的力学美感在这一刻被数据具象化了。
那是……
陈致远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认得这个结构。
大水法。海晏堂。方外观。
但不是现在那个只剩下几块破石头的废墟，而是它活着的时候。
“我要这根横梁的光影。”江辰突然开口，语气随意得像是在指挥一个学徒，“现在的算法太硬，光线像是撞上去的，不是流过去的。你来调。”
“我……我不行……”陈致远慌得手抖，“我有权限锁，而且米勒先生会……”
“这里没有什么米勒先生。”
江辰站起身，一把将陈致远按在座位上。他微微俯身，在陈致远耳边低语，声音却冷得像冰：“现在，这间屋子姓江。这一秒，你是这台机器的主人。想不想让那帮白皮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基建狂魔’？”
陈致远看着屏幕上那逐渐成型的飞檐翘角，那是他魂牵梦绕却只在教科书残卷里见过的故土。
一股莫名的热血，顶得他天灵盖发麻。
他咬了咬牙，颤抖的手指终于搭上了推杆。
“操他妈的。”
陈致远低骂了一句，像是给自己壮胆。紧接着，他猛地推动了光照渲染的滑块。
轰！
屏幕上的画面瞬间变了。
原本灰暗的线条模型，在一瞬间被注入了灵魂。
正午的阳光穿透琉璃瓦，经过复杂的漫反射，洒在汉白玉的栏杆上。你能清晰地看到石料表面微小的风化纹理，甚至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尘埃粒子。
那不是cG。
那就是真实。
站在主控台的米勒，彻底傻了。
他张大嘴巴，看着这一幕，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作为技术总监，他比谁都清楚这有多恐怖。这种精度的实时渲染，通常需要预烘焙几十个小时，或者动用整个“工业光魔”的算力跑上几天。
但现在，就在这台破旧的备用终端上，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座宏伟到令人窒息的东方园林，正在以每秒60帧的速度重生！
“这不科学……”米勒喃喃自语，“这是什么算法？这不是光线追踪……这是量子算法？这怎么可能跑得动？！”
“跑不跑得动，看是谁在骑马。”
林岚走到米勒身边，抱着双臂，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们的代码写得跟屎山一样，冗余数据比你的废话还多。老板只是帮你们做了个‘小小的’垃圾分类。”
也就是删了40%的无用逻辑，重写了内核调度协议，顺便把你们用来挖矿的后台程序给扬了而已。
林岚在心里默默补充。
此时，屏幕上的画面开始推进。
镜头穿过海晏堂的喷泉，越过十二生肖兽首的人身铜像。那些铜像不再是博物馆里冰冷的死物，它们穿着丝绸官服，手持笏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每一根铜丝的氧化色泽都精准得令人发指。
然而，画面并没有停留在辉煌的那一刻。
江辰打了个响指。
“上色。”
陈致远手指如飞，他在这一刻仿佛找回了当年在清华画图时的感觉。随着他的操作，一股诡异的猩红色调开始侵蚀画面。
不是滤镜。
是火。
大火。
那个强盗闯入的夜晚，那场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在屏幕上被毫无保留地复原了。
楠木梁柱在烈火中崩裂，发出无声的惨叫；琉璃瓦在高温下炸开，化作流星雨；精美的丝绸帷幔瞬间卷曲、发黑、化为灰烬。
原本辉煌的万园之园，在几十秒内，变成了一片炼狱。
而镜头极其残忍地给了那个带头放火的英法联军军官一个特写。
那军官的脸，原本是模糊的。
但在江辰的【正衣冠】代码作用下，那张脸变得清晰无比。
高鼻梁，深眼窝，一脸傲慢。
那张脸，赫然长得和站在一旁的米勒，以及楼上的戴维森，有着七分神似。
“Fuck……”米勒看着屏幕上那个和自己撞脸的强盗，脸色惨白，感觉像是被人隔空抽了一耳光，“你们这是侵权！这是诽谤！”
江辰没理他，只是盯着屏幕，眼神幽深。
“致远，切镜头。”
“是！”陈致远此刻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他大吼一声，狠狠敲下回车。
画面骤变。
场景从清朝的圆明园，瞬间切换到了……好莱坞的数据库。
那是环球影业这么多年来积累的“东方角色库”。
屏幕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数千个3d人模。无一例外，全是塌鼻梁、吊梢眼、满脸雀斑、眼神阴鸷的刻板印象。这就是他们电影里的“中国人”，这就是他们喂给全世界观众的“东方审美”。
“Yellow_peril_V4（黄祸V4版）。”
这行刺眼的代码参数，就这样赤裸裸地挂在屏幕上方。
米勒慌了，他甚至想去拔电源线：“关掉！快关掉！这是商业机密！”
“机密？”江辰冷笑一声，“不，这是罪证。”
他轻轻按下那个早已准备好的“Execute（执行）”键。
【指令：正衣冠。】
【对象：所有类东亚面孔模型。】
【执行中……】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或者是对好莱坞来说的“灾难”。
屏幕上那些阴间的人模，开始剧烈扭曲。颧骨被抚平，眼角被拉开，肤色从病态的蜡黄变成了健康的麦色。
那些佝偻的脊梁挺直了，那些猥琐的表情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剑眉星目，是温润如玉，是如果不怒自威的武圣关云长，就是飘逸出尘的诗仙李太白。
甚至连那些原本设定为反派杂兵的角色，此刻都穿上了明光铠，眼神坚毅，仿佛随时能从屏幕里跳出来，一刀劈开这污浊的好莱坞。
原本阴森恐怖的角色库，瞬间变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天兵天将”。
“这……这不可能……”米勒瘫软在椅子上，他看着那一个个变得英气逼人的模型，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我的参数……我的光影……全毁了……”
“不，是修好了。”
江辰拔出U盘，那块备用终端的屏幕闪烁了一下，画面定格在最后一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身上。
那锦衣卫手按绣春刀，目光如电，直视屏幕外。
仿佛在说：谁敢放肆？
江辰拍了拍陈致远的肩膀，这小子正看着屏幕发呆，眼泪无声地往下流。
“干得不错。”江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金名片，塞进陈致远手里，“这里不需要你了。明天去日落大道44号找林岚，我们缺个首席技术官。”
陈致远猛地抬头，死死攥着那张名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力点了点头。
江辰转身，走到米勒面前。
米勒瑟缩了一下，像是怕被打。
但江辰只是笑了笑，那种笑容很客气，却让人骨子里发寒。
“米勒先生，感谢贵公司的算力支持。”江辰指了指还在运转的机房，“作为回报，我在你们的系统里留了个‘小礼物’。”
“什……什么礼物？”米勒哆哆嗦嗦地问。
“一套新的渲染逻辑。”江辰整理了一下袖口，“从今天起，这台‘宙斯’，只要渲染东方人，就只能用我的标准。你想把我们变丑？”
江辰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除非你把这几千台服务器，一台一台，全部砸烂。”
说完，江辰带着林岚，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机房。
只留下米勒一个人，在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看着满屏威风凛凛的“天兵天将”，彻底绝望。
……
环球影业顶层，总裁办公室。
戴维森刚刚挂断一个来自华尔街的电话，心情正烦躁。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邮箱“叮”的一声，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J.c.（江辰）。
标题只有一行字：
**《借条：这就是你要的演示。另，不用找零。》**
戴维森皱着眉，点开了附件里的视频。
三分钟后。
“砰！”
价值昂贵的威士忌水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飞溅。
戴维森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屏幕。视频的最后，是一行从熊熊大火中浮现出来的中英双语字幕：
**【文明如果不能正视历史，那我就帮你们重写历史。】**
**【三天后，杜比剧院见。】**
那是奥斯卡颁奖典礼的举办地。
戴维森的手指在颤抖，他猛地抓起电话，咆哮道：“公关部！马上给我联系公关部！封杀！我要封杀这个疯子！哪怕花光预算，也不能让他出现在红毯上！”
然而，电话那头却传来了一阵忙音。
与此同时，窗外的好莱坞大道上，一块原本播放着《变形金刚》预告片的巨型LEd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
一张黑色的海报，如同幽灵般浮现。
那是一座燃烧的东方宫殿，而在火焰之上，一架巨大的、由榫卯结构组成的木质机甲，正缓缓拔出背后的长剑，剑尖直指好莱坞山顶那巨大的白色字母。
战争，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