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娇祁的下巴被他捏着，指尖的凉意顺着皮肤渗进来，却压不住耳根的滚烫。
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雪松味，那味道曾在A城的深夜裹着她，此刻却像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困在了这扇冰凉的门框边。
心像被泡在冰水里，又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带着涩味。
云栖酒店的谎言天衣无缝，他至少要气上三天才会反应过来。
她甚至在飞机上想过，等回到c城，删掉所有联系方式，他江晓楠再厉害，总不能追到这小城来揪她。
可现在，他就站在眼前。膝头那本《鱼尾裙》的册子像块烙铁，红笔圈住的名字刺得她眼睛发疼。
他连她在这小工作室的心血都摸得清清楚楚，这哪里是追来的，分明是早就布好了网，等她自己撞进来。
她把他当傻子耍。现在好了，傻子追来了，还成了能决定她工作的人。
宋娇祁的睫毛颤了颤，视线落在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上。
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喉咙突然发紧，连橘子糖的甜味都变成了涩的。
宋娇祁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慌乱被一层薄薄的倔强盖住。
她挣开他的手，退到能看清他整个人的距离，声音带着点发颤的硬气：“你想怎么样？直说吧。”
江晓楠看着她强装镇定却微微发颤的睫毛，忽然松开了手。
他转身走回沙发，从茶几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封面是烫金的“协议”二字，边缘裁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
他把文件扔在宋娇祁面前的茶几上，纸张发出“啪”的轻响，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签了它。”他重新坐回沙发，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就算是……抵你骗我的债。”
宋娇祁的视线像被粘住了，死死盯着那份文件。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伸手拿了起来，指尖碰到纸页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标题下面的条款写得直白又霸道，“自签约之日起，乙方（宋娇祁）需无条件配合甲方（江晓楠）所有合理指令，不得擅自离开甲方视线范围超过二十四小时，不得与异性有过分接触，工作安排需经甲方同意……”最后一条甚至写着“乙方需随叫随到，不得无故推诿”。
这哪是什么协议，分明是“卖身契”。
她捏着文件的指节泛白，纸页被攥出深深的褶皱。
“江晓楠，你疯了？”声音里的颤抖藏不住，“这是犯法的。”
“犯法？”江晓楠挑了挑眉，“我给你开工资，管你食宿，让你继续录《鱼尾裙》，甚至可以给工作室投更多钱，让你能录到你想录的所有故事。你只需要听话，这叫交易，不叫犯法。”
他的话像针，一针针扎在她的软肋上。
宋娇祁咬着下唇，舌尖尝到点血腥味。
她想起老张说“新老板给的实在太多了”时的无奈，想起李老板把水果糖塞给她时眼底的担忧，想起那些寄到工作室的画，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谢谢娇娇姐姐”。
如果不签，这些可能都要没了。
可签了呢？
她就要变成他手里的木偶，他让她往东，她不能往西；以后干什么事情都要看他脸色。
她甚至能想到他会怎么“使唤”她——让她像在A城那样，陪他吃饭，听他说话，甚至可能……再用那些亲昵的姿态困住她。
“我要是不签呢？”她把文件推回去，指尖抖得更厉害了，“你真要换掉《鱼尾裙》的配音，把我从工作室赶走？”
江晓楠没回答，眼神沉沉的：“宋娇祁，你该知道，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攥紧的衣角，“你骗了我多少次，就该知道我有多执着。要么签，要么看着你在乎的一切被毁掉，选一个。”
窗外开始飘起了雪，风卷着雪粒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
房间里的暖气很足，宋娇祁却觉得浑身发冷，从指尖一直冷到心里。
她看着茶几上那份协议，想起自己在c城好不容易找到的安稳。原来她以为的避风港，从来就没能真正护住她。
江晓楠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不管她躲到哪里，都能把她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
宋娇祁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抬起手，指尖悬在协议末尾的签名处，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走：“……笔。”
……
江晓楠看着宋娇祁在签名处落下最后一笔，笔尖划破纸面的轻响像根羽毛，搔得他心头莫名发痒。
他伸手把协议抽过来，指尖摩挲着她的字迹。
“还算识相。”他把协议折好塞进西装内袋，动作慢悠悠的，像在收纳一件得意的战利品。
落地灯的光落在他脸上，把嘴角的笑意染得清晰，“晚上七点，还来这里，我们两个谈谈心。”
宋娇祁刚松下去的肩膀又绷紧了。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羽绒服的帽子滑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泛红的耳垂：“我晚上有事。”
“什么事？”江晓楠挑眉，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敲了敲，“新老板的话都敢不听了？”
他特意加重了“新老板”三个字，提醒她刚签下的协议。
宋娇祁的手指抠着羽绒服拉链，金属齿硌得指腹发麻，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借口。
说要录音频，他能让工作室把设备搬过来；说要陪李老板，他说不定能直接把李老板请去吃饭。
慌乱间，小腹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坠痛。
她早上出门急，忘了垫卫生巾，此刻只能悄悄收紧小腹，额角渗出点细汗。
这痛感来得正好。
宋娇祁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带上了点隐忍的苍白。
她没看江晓楠的眼睛，只是盯着他膝头的文件，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难以启齿的窘迫：“我来例假了，不方便。”
空气突然静了静。
江晓楠敲着扶手的手指顿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上，又扫过她下意识按在小腹上的手，指尖还在轻轻蜷缩，像是在忍着疼。
他想起以前在A城，她有次也是这样，窝在沙发里不肯动，脸色白得像纸。
当时他还以为她在闹脾气，现在想来，大概也是这时候。
心头那点得逞的快意突然淡了些，反倒生出点莫名的别扭。
他轻咳一声，移开视线，看向窗外飘着的雪：“……很疼？”
“有点。”宋娇祁攥紧了口袋里的纸巾，声音更低了，“想回去躺会儿。”
江晓楠看着她站在原地的样子，像只被雨淋湿的兔子，连耳朵都耷拉着。
他原本是想逗逗她，看她慌慌张张找借口的样子，可此刻看着她发白的唇，突然觉得没了意思。
“行了。”他挥挥手，语气里的强势软了些，“回去吧。明天早上九点，到工作室楼下等我。”
宋娇祁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她迟疑地往后退了两步，见他没再说话，才转身拉开门。
她裹紧羽绒服，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走廊。
直到电梯门合上，镜面映出自己发白的脸，她才靠在轿厢壁上松了口气。
小腹的坠痛还在隐隐作祟，但心里那块被巨石压住的地方，总算透进了点气。
而房间里，江晓楠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指尖在沙发扶手上停了很久。
他忽然拿起手机，给李兴发了条消息：“去买盒红糖姜茶，还有……女生用的卫生巾，要绵柔款的。”
发完又觉得不妥，删掉后半句，只留下“红糖姜茶”。
他把手机扔回茶几，拿起那份协议又看了遍，宋娇祁的签名旁有个小小的墨点，像她刚才没说出口的委屈。
“算你运气好。”他对着空气低声说，嘴角却忍不住勾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