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A城机场时，宋娇祁隔着舷窗望着下方熟悉的跑道，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
她居然真的回来了。
半年前离开时，她还想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踏足这座城市。
这里有太多让她心烦的人和事。
行李箱的滚轮碾过机场光洁的地砖，发出清脆的声响，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娇娇！这里！”
钟晴的声音穿透人群传来，宋娇祁抬起头，看见那抹亮黄色的身影在不远处挥手，像个小太阳。
她扯了扯嘴角，推着行李走过去，被钟晴一把抱住时，眼眶忽然有点发热。
“你可算回来了！”钟晴拍着她的背，“我还以为你要在外面流浪一辈子呢。”
“哪能啊。”宋娇祁吸了吸鼻子，把那点莫名的情绪压下去，“你订婚，我总得来送祝福。”
坐进车里，A城的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熟悉的燥热气息。
宋娇祁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里五味杂陈。
本这个城市的记忆早就该蒙上灰了，没想到一回来，就像昨天刚走过一样清晰。
“先去酒店放行李，然后我们去喝一杯！”钟晴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我知道有家清吧，酒调得特别好，还能看夜景。”
宋娇祁没反对，只是点了点头。
酒店房间在高层，推开窗就能看见A城的万家灯火。
她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忽然觉得很恍惚。
真的回来了啊。
她曾以为自己早已对这座城市没有留恋，可脚踩在这片土地上，才发现那些刻意压抑的情绪，那些以为早已放下的人和事，其实都藏在心底最深处，只需要一个契机，就会汹涌而出。
“发什么呆呢？”钟晴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走了，喝酒去！”
被钟晴拉着走出酒店时，晚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意。
宋娇祁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
清吧里灯光昏黄，爵士乐慵懒地淌着。
宋娇祁和钟晴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的酒杯换了一轮又一轮，酒液晃出细碎的光。
酒精像温水，慢慢漫过神经，宋娇祁的脸颊泛着浅红，眼神也软了下来。
钟晴更是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话渐渐多了起来。
“你这次……打算在A城待多久啊？”钟晴的声音有点飘，带着酒后的含糊。
宋娇祁捻着杯脚，望着窗外的夜景，语气轻得像叹息：“还能多久，等你订完婚，就回去了呗。”
这里的一切，她暂时还没勇气去面对。
“回去啊……”钟晴喃喃重复着，忽然笑了，带着点自嘲，“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
宋娇祁转过头，挑眉看她：“别闹了，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一个人瞎晃荡，工作也没个定数。”
“至少你自由啊。”钟晴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酒液沾在唇角，她也没擦，“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看谁的脸色，不用管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她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带着点委屈：“你以为我愿意订婚啊？裴阳他爸妈根本就看不上我，觉得我们家是搞房地产的暴发户，跟他们家那点‘书香门第’的体面根本不配。”
宋娇祁愣住了，她从没听钟晴说过这些。
以前每次打电话，钟晴都乐呵呵的，说裴阳对她多好，说两家筹备得多顺利。
“我爸妈倒是高兴坏了，觉得攀上了高枝，天天催着我抓紧。”钟晴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每次去裴家吃饭，他妈妈那眼神，像在挑什么瑕疵品。”
“那你……”宋娇祁想说“不愿意就别订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种话太轻飘飘，哪里由得她一句“不愿意”就能改变。
“退无可退了。”钟晴摇摇头，眼底蒙了层水汽，“请帖发了，亲戚朋友都知道了，我要是敢说不，我爸妈能扒了我的皮。再说了，裴阳对我是真的好，除了他爸妈那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像在说服宋娇祁，又像在说服自己。
宋娇祁看着她强装洒脱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点堵。
她想起自己，想起江晓楠，想起那些说不出口的在意和刻意的推开，忽然觉得有点累。
“喝吧。”宋娇祁举起酒杯，和钟晴碰了一下，“想那么多干嘛，先把这杯喝了。”
酒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钟晴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去，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些。
“你说，人活着怎么这么累啊？”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我有时候都想，干脆跟裴阳跑了算了，什么订婚宴，什么两家体面，都不管了。”
宋娇祁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指尖有些发凉。
她能理解钟晴的冲动，却也知道这冲动有多不切实际。
“跑哪去啊？”她轻声问，“跑了之后呢？”
钟晴被问住了，愣了愣，随即苦笑：“是啊，跑了之后呢？我连自己都养不活，还不是得靠家里。”
钟晴固执地说，“裴阳妈妈今天还打电话给我，说订婚宴上要穿的礼服太花哨，让我换一件素净点的，说免得被人笑话‘没规矩’。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
宋娇祁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酒杯递过去，和钟晴的碰了碰。
“别管她，”她说，“你穿什么都好看，裴阳喜欢就行。”
“他是喜欢，可他爸妈不喜欢有什么用啊。”钟晴的声音低了下去，“有时候我都怀疑，裴阳是不是为了跟我订婚，跟他爸妈吵了很多架。”她吸了吸鼻子，“我不想他为难的。”
“傻不傻。”宋娇祁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他要是觉得为难，就不会跟你订了。裴阳那个人，看着吊儿郎当，其实比谁都拎得清。他选你，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钟晴抬起头，眼里亮晶晶的，不知道是酒意还是别的：“真的吗？”
“真的。”宋娇祁点头。
“嗯。”钟晴重重地点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不说这个了！喝酒！为了……为了我们都能好好的！”
“为了好好的。”宋娇祁也跟着喝了一口，酒液的辛辣混着心底的酸涩，涌上来，竟让她眼眶有点湿。
或许是酒精壮胆，或许是夜色太温柔，宋娇祁忽然轻声问：“晴晴，你说……人是不是都很贱啊？明明是自己推开的，却又忍不住想……”
话没说完，就被钟晴打断：“想什么？想江晓楠？”
宋娇祁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像被戳中了心事，慌忙摆手：“胡说什么呢！我才没有！”
钟晴眯着眼睛笑，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还说没有？”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