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滑的隧道仿佛没有尽头,林墨背着再次陷入昏迷的银白苏晚晴,在绝对的黑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身后血湖方向传来的崩塌巨响和那独眼虚影暴怒的余波,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着他早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肺叶火辣辣地疼,双腿如同灌了铅,再也迈不动一步,才顺着岩壁滑坐下来,瘫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黑暗中,只有两人粗重(主要是他)和微弱(苏晚晴)的喘息声。
他摸索着从防护箱里找出最后一根微型冷光棒,掰亮。幽绿的光芒照亮了这个偶然发现的、稍微宽敞些的岩石缝隙,勉强算是个临时避难所。
林墨顾不上自己浑身的擦伤和几乎散架的身体,立刻检查苏晚晴的状况。
她的情况看起来更糟了。
脸上那道裂痕已经布满了小半张脸,如同破碎的瓷器,边缘不再渗出鲜红的血,而是混合着一种银白色的、类似液态金属的粘稠物质,缓缓流淌,看起来诡异无比。她太阳穴上那个银白色的烙印,此刻光芒黯淡,但形态似乎……更加复杂和立体了,隐隐散发着不祥的微光。
最让人心惊的是她的体温,一会儿冰得像块铁,一会儿又滚烫得吓人,仿佛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激烈交战,争夺着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晚晴……撑住啊……”林墨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上那混合着血液和银白物质的污迹,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拿出水壶,想给她喂点水,却发现她牙关紧闭,根本喂不进去。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再次将他淹没。他击退了血湖的怪物,逃过了独眼的吞噬,却对身边人这诡异的状态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苏晚晴,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细微的咕噜声。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说什么。
林墨立刻俯下身,将耳朵贴近她的嘴唇。
起初只是一些模糊的音节,夹杂着痛苦的抽气。但渐渐地,那些音节开始变得清晰,串联成断断续续的语句。然而,说出这些话的声音,却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也不是苏晚晴本人虚弱的声音,而是一种……扭曲、重叠,仿佛由无数个细微的、非人的声音糅合在一起的诡异低语,直接从她喉咙深处发出,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亵渎感。
“……通道……不稳定……锚点受损……‘父亲’……不悦……”
“……‘吞噬者’……躁动……它在……呼唤……同类……”
“……钥匙……容器……必须……回收……标记……在……呼唤……”
“……‘荆棘之星’……干扰……变量……清除……”
林墨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这低语的内容,碎片化却信息量巨大!
“通道不稳定”、“锚点受损”指的是木星那个空间通道?因为他们的“逻辑共振炸弹”和前哨站的混乱?
“‘父亲’不悦”?是在说那个古老存在?它被称为“父亲”?
“‘吞噬者’在呼唤同类”?那个血湖里的鬼东西,还有更多?!
“钥匙”、“容器”、“回收”、“标记在呼唤”……这明显指的是苏晚晴和她身上的烙印!那个古老存在并没有放弃她,甚至可能通过这个烙印在远程施加影响!
而最后一句……“‘荆棘之星’干扰……变量……清除”……
荆棘之星?是“破碎星辰”吗?那些神秘的黑甲士兵,他们被那个古老存在视为需要清除的“干扰变量”?!
这些信息,是那个终端意识在无意识状态下泄露的?还是苏晚晴本体意识在极度痛苦中,被动接收并转述了来自烙印另一端的“通讯”?
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他们远未安全!那个古老存在(“父亲”)依旧锁定着他们,“吞噬者”的威胁迫在眉睫,而“破碎星辰”也在暗处虎视眈眈!
就在这时,苏晚晴身体的颤抖骤然加剧!她猛地睁开双眼!
瞳孔不再是纯粹的银白,也不再是挣扎的黑色,而是变成了一种……不断在银白、漆黑以及一丝暗红之间疯狂切换、旋转的诡异漩涡!仿佛她体内三个不同的意识(终端、苏晚晴本体、甚至可能还有一丝被血湖污染的气息)正在激烈混战!
她猛地抬起手,不是攻击林墨,而是死死抓住自己头颅两侧,指甲深深抠进头皮,发出非人的、极度痛苦的嚎叫!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我的头……要炸了!!!”
这声音是苏晚晴的!是她在极度痛苦下的崩溃呐喊!
林墨看得心如刀绞,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试图抓住她的手,却被她身上骤然爆发出的一股混乱力场弹开!
“晚晴!冷静下来!看着我!我是林墨!”他只能徒劳地呼喊。
苏晚晴(或者说那个混乱的集合体)猛地转过头,那双疯狂旋转的瞳孔对上林墨的视线,里面充满了痛苦、恐惧、疯狂,还有一丝……陌生。
她的嘴唇颤抖着,用一种混合了哭腔和诡异冷静的扭曲声调,断断续续地说道:
“林……墨……它……它们……都在……找我……”
“烙印……是……坐标……也是……门……”
“快……走……不然……我们……都会……被……‘消化’掉……”
话音刚落,她眼中的漩涡骤然停滞,定格为一片死寂的银白,身体也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软软地倒了下去,再次陷入深度昏迷。
缝隙里,只剩下冷光棒幽绿的光芒,映照着林墨毫无血色的脸。
烙印是坐标……也是门?
我们……都会被“消化”掉?
一股比面对血湖独眼时更加深沉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