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州城的中军大帐里,烛火彻夜未熄。朱元璋按着地图上的“英德”二字,指腹磨过纸面的褶皱,声音里带着连日未眠的沙哑:“朱亮祖的主力还困在阳山峡谷,日本援兵哗变后,他手里能打的只剩三万残兵,这是咱们的机会。”
帐下诸将皆敛声屏气。徐辉祖按着腰间的佩刀,铁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陛下,末将已让廖永忠带水师封锁了北江,断了他东逃的路;顾时和陈德分别守住了两侧山头,只留正面峡谷让他‘突围’——这口袋阵,就等他往里钻。”
“好。”朱元璋抬眼,目光扫过帐内的唐胜宗、郭兴、王志等人,“传令下去,三更造饭,五更出兵。徐辉祖率主力从正面推进,用火炮轰开他的中军帐;吴良、吴祯带神机营沿峡谷两侧架设火枪,别让一个活的跑出去;康茂才,你的骑兵营绕到敌后,烧了他的粮草,记住,动静越大越好。”
“末将遵令!”众人齐声应道,甲胄碰撞声震得帐顶落了些灰尘。
这时,帐外传来脚步声,韩政裹着绷带闯进来,手里举着个血糊糊的首级:“陛下!抓到朱亮祖的传令兵了!这是他给惠州残部的信,说要拼死突围,让那边派兵接应!”
朱元璋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潦草歪斜,显然是仓促写就。他冷笑一声:“惠州的兵?怕是早就被华高收编了。把这首级挂在阵前,让朱亮祖的人看看,他们主子的后路,断了。”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阳山峡谷两侧的山头上突然亮起成片火把,像两条火龙蜿蜒着向谷底爬去。朱亮祖正坐在帐中啃着干硬的饼子,忽闻帐外传来惊喊:“明军来了!”他猛地站起,饼渣掉了一身,掀帘一看,只见峡谷入口处火光冲天,炮声震得地面都在抖。
“慌什么!”朱亮祖拔剑劈断身边的旗杆,“让郑遇春带盾兵顶上去,费聚的弓箭手压制两侧山头,咱们从正面冲出去!”
可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咻咻”的破空声——吴良的神机营已在山头架起了火枪,铅弹像雨点般砸进朱军阵中。郑遇春刚举起盾牌,就被一颗子弹击穿护心镜,鲜血从胸口喷涌而出,他捂着伤口倒在地上,喉咙里嗬嗬作响,手指还指着峡谷深处。
“郑将军!”朱亮祖嘶吼着想去拉他,却被王志一箭射在臂上。箭头带着倒钩,他一扯,血顺着袖子淌进掌心,黏糊糊的发烫。
“将军,快撤吧!”黄彬拖着他往后退,身后的士兵像割麦子似的倒下,火枪的硝烟混着血腥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峡谷另一侧,徐辉祖正指挥炮兵调整角度。他看着炮手填装炮弹,忽然按住炮筒:“往左边挪三尺,瞄准他那面‘宋’字旗——打烂了它,看谁还敢替他卖命。”
“轰!”
炮弹擦着崖壁飞过去,正中朱亮祖身后的旗杆。那面仓促缝制的龙旗应声断裂,布面在硝烟中碎成布条。朱军士兵见状,顿时乱了阵脚,有人扔下兵器就往谷里跑,却被两侧山头上的火枪扫倒一片。
“不准退!”朱亮祖挥剑砍翻一个逃兵,血溅在他脸上,“谁再后退,我诛他九族!”
可喊杀声越来越近,康茂才的骑兵营在谷后放了火,浓烟顺着风向谷里灌,呛得人眼泪直流。朱亮祖的坐骑突然受惊,前蹄扬起,将他甩在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刚抓住身边一个士兵的胳膊,就见那士兵突然瞪大眼睛,指着他身后——徐辉祖的银枪,正刺穿了他的后心。
“朱亮祖,你的‘大宋’,完了。”徐辉祖的声音像峡谷里的寒风,枪尖一拧,抽出时带出一串血珠。
朱亮祖转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喷出一口血沫。他看着周围倒下的士兵,看着燃烧的帐篷,看着那面残破的龙旗被风吹得滚远,终于重重倒在地上,眼睛还圆睁着望着北方。
晨光熹微时,枪声渐渐歇了。徐辉祖站在谷口,看着士兵们清理战场,顾时提着朱亮祖的首级走过来,血滴在石板路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陛下,朱亮祖死了。”
“嗯。”朱元璋从远处走来,靴底踩着碎石发出嘎吱声。他看着那颗首级,突然挥手让顾时扔了:“把尸体好好埋了吧,毕竟……曾是条汉子。”
这时,廖永忠派人来报,说在江面截住了朱亮祖的家眷,问如何处置。朱元璋沉默片刻,道:“送去应天,给口饭吃,别让他们冻着饿着。”
徐辉祖有些意外:“陛下,他们可是反贼家眷……”
“反贼是朱亮祖,不是妇孺。”朱元璋望着峡谷深处,那里的硝烟正慢慢散去,“告诉弟兄们,休整三日,咱们去惠州——把那些跟着起哄的,一个个清算干净。”
山风掠过峡谷,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远处的江面上,明军的战船正列着队往下游去,帆影点点,像一群归巢的雁。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朱元璋的龙袍上,却没带来多少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