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震霆的苏醒,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他没有立刻尝试起身或说话,只是静静地躺着,感受着体内那股陌生的、却令他无比安心的温润力量,如同初春的溪流,缓缓冲刷着意识深处那些依旧隐隐作痛的角落。他看向林晚星,目光复杂,有感激,有心疼,更有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林晚星读懂了他眼中的一切,轻轻摇了摇头,将温水递到他唇边。“先别想太多,养好精神最重要。”
随后的几天,成了这对夫妻与那无形创伤艰苦卓绝的拉锯战。在秦教授团队的严密监测和指导下,“精神净化”成了每日最重要的功课。
过程远比第一次尝试时更加系统和艰难。林晚星需要先引导陆震霆进入一种深度放松而又保持意识清明的状态,这本身就对刚刚遭受重创的他是一种挑战。常常是努力许久,他的精神壁垒依旧本能地紧绷,抗拒着任何形式的“侵入”。
林晚星极富耐心,她不再强行突破,而是像春风化雨般,用灵泉的生机之力包裹着他的意识核心,传递着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守护之意。她会低声讲述着孩子们当天的趣事,回忆着阳光、花香这些美好的事物,一点点软化他潜意识里的防御。
当他的精神终于松懈下来,接纳她的力量时,她才开始小心翼翼地凝聚起那纤细的净化“光针”。每一次“下针”,都如同在心脏最纤细的血管上操作。她能清晰地“看到”那些黑暗的“烙印”点如同顽固的污渍,盘踞在神经连接的节点上,散发着冰冷腐朽的气息。
光针触及的瞬间,陆震霆的身体总会不受控制地痉挛一下,眉头紧锁,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那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排斥反应。林晚星的心也随之揪紧,但她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引导着光针持续输出温和而坚定的净化之力。
“嗤……嗤……”
细微的、唯有在精神层面才能感知到的消融声不断响起。那些黑暗的斑点,在莹白光芒的持续照耀下,极其缓慢地变淡、缩小。每净化一个点,林晚星都能感觉到陆震霆紧绷的精神似乎就松弛一分,呼吸也变得更加平稳悠长。
然而,净化带来的消耗是巨大的。仅仅处理两三个较小的“烙印”,就足以让林晚星脸色发白,精神力濒临枯竭。她不得不中途停下来,依靠灵泉和深度冥想来恢复。而陆震霆也同样疲惫,净化过程虽然能带来后续的舒缓,但进行时的痛苦与精神损耗同样不容小觑。
进展缓慢得令人心焦。有时辛苦净化了一整天,也只能清除掉一两个微不足道的斑点,而在他广阔的意识海中,这样的创伤点不知凡几。
但没有人放弃。
林晚星发现,当她将净化之力与某种强烈而积极的情感(如回忆起孩子们第一次叫“爸爸”时的喜悦)相结合时,净化的效率似乎会有所提升。于是,她开始更刻意地在过程中注入这些美好的情感能量。
陆震霆也在努力适应和配合。尽管记忆缺失,但他军人的坚韧意志发挥了作用。他不再被动承受,开始尝试着主动引导体内那微弱复苏的精神力,去“迎接”和“辅助”林晚星的净化之光。虽然他的力量还很弱小,效果微乎其微,但这种主动参与的意愿本身,就极大地鼓舞了林晚星,也让两人之间的精神链接变得更加紧密和顺畅。
家庭的温暖依旧是治愈创伤最好的良药。景昕似乎知道父亲正在经历艰难的时刻,被抱到观察窗前时,不再只是调皮地咿呀叫喊,而是会安静下来,用那双酷似母亲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里面,偶尔伸出小手贴在玻璃上,仿佛在传递力量。而景明的“稳定场”效应在这种时候显得尤为宝贵,只要他在附近,陆震霆精神波动中最剧烈的起伏往往会更快地平复。
秦教授团队则昼夜不停地分析着每一次净化前后的数据变化。
“有效!绝对有效!”秦教授指着对比图谱,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们看,被净化区域的神经电活动明显趋于正常,那种代表创伤应激的异常高频波动显着降低!而且,陆团长整体的意识壁垒稳定性参数,正在以极其缓慢但确实存在的速度提升!”
这意味着,林晚星的方法不仅是在“治疗”,更是在帮助陆震霆“重铸”一道更加坚韧、内蕴生机的新型精神壁垒!
十天过去了。
陆震霆意识海中那些最表层、最活跃的黑暗“烙印”已被基本清除。他不再轻易从睡梦中惊醒,面对突然的声响也不会再出现剧烈的生理应激反应。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沉稳,虽然记忆的空白依旧存在,但那挥之不散的、源于精神创伤的惊悸感,已经淡去了许多。
这天,完成了一次持续时间较长的净化后,林晚星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休息。陆震霆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陷入沉睡,他侧过头,看着妻子苍白的脸,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床边的手。
他的手依旧没什么力气,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稳定。
“……谢谢。”他看着她,声音沙哑,却清晰无比。
林晚星回握住他,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一抹温暖而满足的弧度。
净化的微光虽然微弱,却坚定不移地驱散着黑暗。重铸的壁垒虽然尚显单薄,却已初具雏形。前路依然漫长,但希望,正随着每一次呼吸,在这对紧紧相依的夫妻之间,茁壮成长。他们知道,只要携手并肩,就没有什么创伤无法抚平,没有什么壁垒无法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