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笼罩了卡伦贝尔，白日的喧嚣与厮杀仿佛被这深沉的黑暗吞噬，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无论如何也驱散不掉的浓郁血腥气。
围墙上的火把在夜风中摇曳，映照着守军们疲惫而警惕的脸庞，也映照着墙下那片如同被犁过般的、布满尸体和残骸的战场。
围墙内，气氛同样沉重，却多了一份劫后余生的忙碌。
村民们，无论是老人、妇女还是半大的孩子，都自发地行动起来。
他们强忍着恐惧和恶心，在卢恩的指挥下，点起更多的火堆，借着火光，小心翼翼地帮助医护兵照料伤员，递送热水、干净的布条和珍贵的草药。
更多的人则聚集在那几头庞大的战象尸体旁，在经验丰富的猎人指导下，开始艰难地分割这些意想不到的战利品。
剥皮、剔骨、割取大块的象肉，这些工作既繁重又充满血腥，但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对食物的渴望。
这些巨兽的血肉，将是支撑他们继续坚持下去的重要保障。
领主木屋内，油灯的光芒将几个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
哈涅尔、布雷恩、摩根、埃肯布兰德以及卢恩围站在粗糙的木桌前，桌上摊开着简陋的卡伦贝尔周边地形草图。
哈涅尔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锐利。
他环视着几位最重要的部下，声音低沉而坚定：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他开门见山，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哈拉德大营的粗略标记上，“沙卢姆今天吃了大亏，但他绝不会放弃。等他缓过气来，补充了兵力，下一次进攻只会更加猛烈。我们的围墙经过今天的摧残，已经多处受损，粮食也支撑不了多久。被动防守，只有死路一条。”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打乱他们的部署，削弱他们的力量，甚至……寻找一击致命的机会！只有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几位将领神情一凛，全都凝神静听，等待着他的具体安排。
“我的计划是，” 哈涅尔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夜风偷听去，“今晚夜袭！”
“夜袭？” 摩根眼睛一亮，他最喜欢这种大胆的战术。
“没错。” 哈涅尔点头，作为一名穿越者，他太熟悉历史上那些以弱胜强的经典夜袭战例了，“沙卢姆绝对想不到，我们这支兵力远逊于他、刚刚经历苦战、看似只能龟缩防守的部队，敢在当晚就主动出击！他们白天进攻受挫，士气受损，夜晚必然松懈，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他详细部署道：
“摩根，埃肯布兰德！你们率领所有骑兵，一百人，作为夜袭的主力。你们的任务是，像一把尖刀，悄无声息地潜入哈拉德大营，制造最大的混乱！不要恋战，以焚烧帐篷、粮草，惊扰马匹，制造恐慌为主！记住，你们是去放火和制造混乱的，不是去拼命的！”
“卢恩！你率领五百预备队，紧随骑兵之后。你们的任务是在骑兵制造混乱后，扩大战果，用弓箭远程袭扰，虚张声势，让敌人以为我们全军出击，进一步加剧他们的混乱和恐慌！”
“布雷恩！”哈涅尔看向他最信赖的护卫队长，“你的任务最重，也最关键。你率领两百陌刀队和三百名第三阵列中较为可靠的士兵，提前秘密运动到我们预设的、通往卡伦贝尔的这条狭窄路径两侧，设下埋伏。” 他在地图上指出一条位于大营和卡伦贝尔之间的谷地小路。
“如果夜袭顺利，哈拉德人溃败，你们就放他们过去，然后从后面掩杀。但如果……我是说如果，敌人反应迅速，派出部队追击我们的夜袭队伍，你们的任务就是死死拦住他们！为摩根和卢恩的撤退争取时间！陌刀队在这种地形上，足以让任何追兵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且冒险的计划，将手中有限的力量分成了三部分，环环相扣，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但几位将领眼中都燃起了火焰。
他们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破局之法。
“明白！” 几人齐声低喝。
“下去准备吧。子时出发！记住，行动务必隐秘！” 哈涅尔沉声道。
布雷恩等人领命，匆匆离开木屋，前去集结部队，进行战前最后的检查和动员。
屋内只剩下哈涅尔一人，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正准备检查一下自己的装备，一个身影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是艾丽娅。
“少爷。” 艾丽娅轻声开口。
哈涅尔抬起头，有些诧异：“艾丽娅？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艾丽娅走进屋内，冰蓝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澈，她看着哈涅尔，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次夜袭，请带上我。”
哈涅尔愣了一下：“艾丽娅，你……这太危险了。你是……”
他想说“你是侍女”，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艾丽娅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摇了摇头：“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夜袭太过凶险，情况瞬息万变。我……或许可以在关键时刻，保护您的安全。”
她没有明说自己的能力，但眼神中的自信和恳求却很明显。
哈涅尔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他回想起艾丽娅之前的种种异常，以及她那份来自尼弗迦德的密报。
他知道，艾丽娅绝非常人，她主动提出参战，或许真的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而且，不知为何，他内心深处对她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最终，他点了点头：“好吧。你可以跟着我。不过，一切行动要听指挥，而且，你自己也要小心。”
“是，少爷。” 艾丽娅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随即又恢复了平时的清冷。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连虫鸣都仿佛被浓重的血腥气所压制。
卡伦贝尔的栅门被缓缓推开，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为了这次突袭，摩根让人提前在所有战马的四蹄上都紧紧包裹了厚厚的麻布。
哈涅尔、艾丽娅、摩根、埃肯布兰德以及一百名骑兵，如同暗夜中潜行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出了卡伦贝尔，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卢恩率领的五百预备队，也保持着绝对的静默，远远跟在后面。
而布雷恩则早已带着他的五百伏兵，借着夜色的掩护，向着预定的埋伏地点潜行而去。
队伍在黑暗中沉默地前进，只能听到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和马蹄包裹后发出的轻微“噗噗”声。
每个人都紧握着武器，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哈涅尔骑在马上，感受着夜风的凉意，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无尽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负责探路的斥候如同鬼魅般折返，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禀报：
“大人，哈拉德人大营……就在前面了！能看到他们的篝火光！”
哈涅尔深吸一口气，举目望去。果然，在远处黑暗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一片连绵的、如同繁星般闪烁的篝火光芒，那就是哈拉德人的营地！
规模庞大，即使在夜色中也能感受到其存在的压迫感。
目标，近在眼前！
他缓缓举起了手，示意队伍停下，做最后的准备。
冰冷的杀意，在寂静的夜空中开始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