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涅尔与维拉之间的试探仍在继续,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刀光剑影。
哈涅尔轻轻晃动着杯中真正的多瑞亚斯之星,那深邃的酒红色在昏暗灯光下如同凝固的血液。
他看似随意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扰:“说起来,这次来拉海顿,本来是和朋友一同游历,没想到他昨天独自出门后,就失去了联系。这拉海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人生地不熟的,实在让人担心。”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维拉,带着一种贵族式的、理所当然的请求口吻:“维拉小姐在拉海顿人脉广博,耳目灵通。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的朋友不幸在拉海顿‘走失’了,不知道维拉小姐是否愿意帮这个忙,帮我找一找呢?当然,酬劳方面,绝不会让您失望。”
维拉心中冷笑,果然是为了昨天那个油头粉面的小子来的!
她脸上却绽放出更加妩媚的笑容,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但话语却推得一干二净:
“哎呀,这位少爷可真是高看我了。”她摆了摆手,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无奈表情,“我维拉不过是个开小酒馆的老板娘,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些粗鄙的水手和客人,混口饭吃罢了。拉海顿每天人来人往,失踪个把人也不算稀奇。您朋友走失这种事,我恐怕……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或许,您应该去问问港口的卫兵?”
哈涅尔脸上适时地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连维拉小姐都帮不上忙吗?那真是遗憾……”
他顿了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既然这样,那我就只好……去找我的另一个朋友帮帮忙了。希望他不会觉得我为了这点小事打扰他。”
另一个朋友?
维拉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心中警铃大作!
这句话的威胁意味几乎不加掩饰!
他在拉海顿还有别的“朋友”?
是谁?
是“黑鳍”杰克那个老对头?
还是“沉默的”卡尔?
或者是……其他觊觎她生意和船队的势力?
维拉能在拉海顿站稳脚跟,靠的就是精明和谨慎,她立刻在脑中飞速排查所有可能的对手,以及眼前这个年轻人可能与哪些势力有关联。
然而,哈涅尔显然不打算给她更多思考的时间。
他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普通的社交辞行。
“看来今天是找不到我那走失的朋友了。”哈涅尔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这次来拉海顿,还没来得及去拜访阿德拉希尔领主,实在是有些失礼。想来,也是该去和他好好聊一聊的时候了。”
阿德拉希尔!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维拉耳边炸响!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
地下势力终究是地下势力!
拉海顿真正的主人,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雄踞海岬城堡的阿德拉希尔领主!
他默许甚至一定程度上利用着港口区的灰色地带维持着某种平衡与活力,但这背后有一条看不见的底线,而这条底线,由阿德拉希尔亲自划定,不容逾越!
联想到哈涅尔之前精准品评葡萄酒,身边带着如此强悍的护卫,以及此刻他如此轻描淡写、仿佛提及邻居般说出阿德拉希尔的名字……维拉瞬间得出了一个让她背脊发凉的结论——这个年轻人,绝对认识阿德拉希尔,而且关系恐怕不浅!
他来自哪里?
白城?
只有来自权力中心米那斯提力斯的贵族子弟,才可能如此自然地与一位重镇领主攀上关系!
她原本以为抓住了一条可以敲诈的“肥羊”,没想到却一脚踢在了铁板上,惹上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阿德拉希尔或许不会在意港口区死个把无名小卒,但绝不会容忍有人动他“朋友”的人!
维拉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慌乱,那副游刃有余的媚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自镇定的苍白。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
哈涅尔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已经到了。
他不再多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褶,丢下了最后一句警告意味十足的话:
“维拉小姐,你知道的,阿德拉希尔领主日理万机,而我的时间也很宝贵。有些小事,实在不值得浪费彼此的时间。”他目光平静地看着维拉,一字一句地说道,“明日,我会离开拉海顿。我那位朋友,是和我一起来的,我希望……他能和我一起离开。”
说完,他不等维拉回应,便对布雷恩微微颔首,转身,在一片寂静和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从容地走出了“碎锚”酒馆。
走出酒馆,夜晚略带凉意的海风吹拂在脸上。
布雷恩忍不住低声问道:“大人,既然确定人在她手里,为什么不直接要人?量她也不敢不给!”
哈涅尔淡淡一笑,目光深邃:“布雷恩,有时候,直接索要反而落了下乘,会让她觉得我们有所顾忌。
这个女人是个聪明人,她懂得权衡利弊。
我搬出阿德拉希尔,就是在告诉她,她惹不起这个麻烦。
她会明白我的意思的,而且……她会主动把人送回来,这样,我们既达到了目的,又维持了姿态,甚至还能让她欠下一个‘人情’。”
……
深夜,拉海顿港区大部分地方都陷入了沉寂,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规律地回荡。
几条黑影抬着一个不断蠕动、发出“呜呜”声的麻袋,快速穿梭在昏暗无人的小巷里。
他们动作敏捷,对路线极为熟悉,很快便来到了哈涅尔下榻的那家不起眼的旅馆后门。
其中一名壮汉深吸一口气,用拳头“咚咚咚”地、不轻不重但足够惊醒里面的人的方式,猛敲了几下木门。
直到听到门内传来警惕的询问声“谁?!”,这几名壮汉相互对视一眼,默契地将那个还在挣扎的麻袋重重地丢在门前的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随即,他们如同来时一样,迅速转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剩下那个被丢弃在旅馆后门的麻袋,还在原地无助地扭动着,里面传出被堵住嘴的、模糊而惊恐的“呜呜”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