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员营地里弥漫着血腥与草药混合的刺鼻气味。
艾莉娅穿梭在呻吟的伤者之间,她那身素色的衣裙早已沾满了血污,但她脸上却没有任何寻常少女应有的惊慌或厌恶,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专注和高效。
她清理伤口的手法干净利落,敷药、包扎的动作娴熟得令人吃惊,仿佛经历过无数次类似的场面。
她甚至能冷静地指导其他帮忙的妇人如何按压止血,如何辨认简单的伤口感染迹象。
哈涅尔在一旁默默观察着,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
一个普通的侍女,绝不可能拥有如此镇定的神经和专业的战场救护知识。
艾莉娅的身份,绝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然而,此刻她正在全力救治卡伦贝尔的伤员,这是不争的事实。
在更大的外部威胁面前,揭开她身上的谜团并非当务之急。
哈涅尔将这份怀疑暂时压下,只是暗中嘱咐布雷恩,在不影响防卫的前提下,稍微留意一下艾莉娅的动向。
与艾莉娅的沉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亚斯克尔的惊慌失措。
这个商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村子里坐立不安,最后终于找到正在巡视的哈涅尔。
“大人!尊贵的哈涅尔大人!”亚斯克尔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您都看到了!那些怪物!它们这次是退了,可下次呢?它们肯定会再来的!我们守不住的!”
他凑近几步,压低声音,脸上带着谄媚和急迫:“趁着现在白天,它们不敢出来,我们赶紧走吧!带上所有的粮食和值钱的东西,您还有四十多名能战的护卫,足够保护我们安全抵达拉海顿了!到了那里就安全了!何必留在这个鬼地方等死呢?”
哈涅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检查着一处被奥克投掷的石头砸出裂痕的围墙。
亚斯克尔的提议充满了自私与怯懦,抛弃信任他的领民独自逃生,这绝非他的选择,也与他凝聚人心的目标背道而驰。
见哈涅尔毫不理睬,亚斯克尔急得跺脚,看着哈涅尔远去的背影,忍不住低声嘀咕抱怨:“冥顽不灵!真是冥顽不灵!这地方太危险了……唉,要是……要是我那位‘朋友’在这里就好了,他肯定有办法……”
他的声音极低,但哈涅尔超越常人的听力还是捕捉到了“朋友”这个词,这让他心中微微一动,但眼下纷乱的事务让他无暇深究。
离开烦躁的亚斯克尔,哈涅尔来到了气氛同样火热却更加专注的铁匠铺。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炉火映照着多尔和工匠们汗流浃背的脸庞。
昨夜回收的箭矢堆在一旁,正在被重新整理、修复箭羽或更换箭杆,但损耗依然触目惊心。
尤其是那两把弓臂出现裂纹的复合弓,被单独放在一边,如同受伤的战士。
“大人!”多尔看到哈涅尔,用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把脸,声音带着疲惫却充满干劲,“我们在全力赶工,箭矢的补充没问题!只是……这复合弓……”
他心疼地看着那两把损坏的弓。
哈涅尔拿起其中一把,仔细查看着弓臂上的裂纹。
裂纹出现在木材与兽角的粘合处附近,显然是材料承受不住反复的巨大张力,或者粘合工艺还存在缺陷。
“材料处理还是不够到位,”哈涅尔沉吟道,他指着裂纹处,“木材的阴干时间可能不足,韧性不够。兽角的削薄和软化也需要更精细,确保受力均匀。还有这胶……”
他回忆起前世一些模糊的知识:“或许我们可以尝试混合不同种类的胶,比如鱼鳔胶中加入少量熬制的皮胶,增加韧性和耐候性。另外,弓臂的反曲弧度或许可以稍微调整,避免应力过于集中在某一点。”
多尔认真地听着,虽然有些术语不太明白,但哈涅尔指出的方向让他茅塞顿开。
“我明白了,大人!我们会用更长时间来处理材料,反复试验胶的配方!至于弧度……”他拿起一块木炭,在旁边一块石板上画了起来,“您看,如果我们把这里稍微改缓一点,是不是能更好分散力量?”
两人就着石板,开始深入地讨论起复合弓结构的优化方案。
哈涅尔提供理论和方向,多尔则凭借丰富的实践经验提出具体的修改可能性和面临的困难。
他们都明白,一种成熟可靠的武器需要时间和失败的积累,但眼下紧迫的局势,逼着他们必须尽快取得突破。
……
就在哈涅尔与多尔探讨弓臂弧线,卡伦贝尔全力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的同时,在黑森林的深处,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黑暗力量正在裂骨者戈格的召唤下,如同污浊的溪流汇入沼泽,悄然聚集。
短短两三天内,七八支规模不等的奥克队伍,从不同的方向,循着戈格派出的信使留下的标记,陆续抵达了那个位于山洞附近的临时营地。
这些奥克队伍大的有四五十人,小的只有十几人,它们来自附近不同的巢穴和狩猎队,大多衣衫褴褛,武器粗劣,但无一例外都带着奥克特有的残忍与混乱气息。
它们的头领们互相打量着,眼神中充满了猜忌、警惕以及毫不掩饰的贪婪。
奥克社会弱肉强食,若非戈格以“肥美猎物”和血腥威胁作为号召,它们绝无可能如此“团结”地聚集在一起。
很快,以戈格原本的残部为核心,加上这些新来的队伍,聚集在洞穴前的奥克数量,已经突破了三百之众!
其中还包括了二十多头凶相毕露的座狼。它们拥挤在林间的空地上,嘶吼声、争吵声、座狼的咆哮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邪恶声浪,连林中的飞鸟都惊惧地远离了这片区域。
裂骨者戈格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看着下方黑压压一片、躁动不安的奥克大军,脸上露出了满意而狰狞的笑容。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这股力量足以碾碎任何挡在面前的障碍。
“都给我闭嘴!”戈格挥舞着砍刀,发出雷鸣般的咆哮,暂时压下了现场的嘈杂。
所有的奥克都抬起头,看向它们暂时的“统帅”。
戈格用刀尖指向卡伦贝尔的方向,声音充满了煽动性和残忍的欲望:“听着!你们这些渣滓!前面那个人类村子,有吃不完的肉,喝不完的酒,还有暖和的屋子和尖叫的女人!但是,他们有几把破弓,伤了我一些兄弟!”
他顿了顿,环视着下方那些因为听到“肉”和“女人”而眼睛发绿的奥克,继续说道:“现在,我们人多势众!我们有无敌的军队!那些人类的破墙,根本挡不住我们!”
“跟我走!杀光所有活物!抢光所有东西!让人类的鲜血,染红我们的战旗!”戈格高举砍刀,发出嗜血的战吼:“为了掠夺!为了杀戮!”
“为了掠夺!为了杀戮!”
“杀光他们!”
奥克们被彻底煽动起来,挥舞着武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恐怖的声浪在森林中回荡。
一支超过三百奥克、二十多头座狼组成的毁灭大军,已经磨利了爪牙,将贪婪而残忍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个在风雪中艰难求存的边境小镇——卡伦贝尔。
这一次,它们带来的,将是真正如同潮水般的黑暗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