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的风波虽被哈涅尔以一番困惑无助的姿态暂时平息,但那尖锐对立的言辞,如同冰锥刺破了看似平静的湖面,让他无比清晰地看到了湖面下汹涌的暗流与险峻的漩涡。
伊莱娜代表的北方势力,并非仅仅依靠古老的血脉宣称,他们在米那斯提力斯内部也有着自己的支持者和代言人,这些声音或许不够洪亮,却如藤蔓般缠绕在刚铎的权力结构之上,伺机而动。
而凯勒布林所展现出的、那种基于刚铎现实利益考量的强硬立场,则代表了本土势力对北方介入的普遍警惕与排斥。
这南北之争,绝非简单的法理辩论,而是牵扯到军队忠诚、贵族派系、地域利益乃至未来国策的深刻裂痕。
任何一方稍有不慎,都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内耗。
而他自己,莱戈拉斯·哈涅尔,这个被佩兰都尔一手推上前台、被埃雅尼尔高调宣扬的哈多家族嫡系,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究竟处于什么位置?
经过这场宴会,哈涅尔豁然开朗。
在真正拥有压倒性实力和广泛支持的埃雅尼尔眼中,他或许根本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竞争者。
他那至高的血脉法理,在缺乏军队和根基的情况下,更像是一件精美的古董,可以用来装饰门面,可以用来打击对手,但绝不足以撼动埃雅尼尔凭借军功和本土支持建立起来的巨大优势。
同样,在北方的阿维杜伊看来,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胡林后裔,恐怕也更多是一个需要争取的变量,一个可以用来削弱埃雅尼尔宣称合法性的工具,而非一个需要正视的对手。
他这位名义上的第三位王位竞争者,在另外两位眼中,实际上毫无威胁。
他们争夺的,是如何将他拉拢到自己一方,或者至少,确保他不会倒向对方。
想通了这一点,哈涅尔不得不对那位深居白塔的佩兰都尔宰相,生出几分由衷的佩服。
这位老谋深算的权臣,其手段堪称精妙。
在原本的时间线上,哈涅尔记得佩兰都尔是以刚铎自身的继承法,强调安那瑞安一系的男性继承权,并质疑北方在刚铎危难时未能提供援助等理由,在议会上成功驳斥了阿维杜伊的要求。
而这一次,佩兰都尔做得更多。
他将自己这个胡林嫡系从历史的尘埃中挖掘出来,召至米那斯提力斯。这一手,可谓一石数鸟:
首先,给了哈多家族,这个古老而悲情的英雄家族,一个重返中土世界权力中心的机会,无论结果如何,这份人情和正统性的加持,都意义非凡。
其次,将自己推出来,无形中抬高了血脉法理在继承争论中的权重,这本身就有利于出身王室旁支、同样依赖血脉宣称的埃雅尼尔,而对单纯依靠妻子血脉和遥远谱系的阿维杜伊构成了压力。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将自己置于一个可以被争取的位置。
只要操作得当,自己这个胡林后裔的公开支持,将成为埃雅尼尔击败北方宣称者的有力武器,能极大地巩固其统治的合法性与民意基础。
“真是好算计……” 哈涅尔站在房间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枚冰冷的戒指。
佩兰都尔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他这个最大的变数,转化为了埃雅尼尔阵营潜在的加分项。
不过,这也正合他意。
既然双方都想拉拢他,既然他手中握着刺杀疑云和血脉声望这两张牌,那么,现在是时候提出他自己的诉求了。
继续待在这个小院里被动等待,或者周旋于宴会和贵妇之间,已经意义不大。
他需要主动出击,以一种符合他身份和人设的方式,将他的意愿传递出去,并且,最好是能直接触动那些能决定他未来命运的人。
那么,什么方式最合适?
哈涅尔的目光投向窗外,越过层层叠叠的白色屋顶,仿佛能看到那座巍峨的白塔,以及塔下那些驻扎的、刚铎最精锐的战士。
身为人类远古英雄胡林·沙葛里安的后裔,去参观、慰问一下那些刚刚经历了魔栏农之痛、正在休整的刚铎勇士,表达一下对牺牲者的哀悼和对幸存者的敬意……这个理由,光明正大,充满了悲悯与传承的意味,谁能拒绝?谁敢阻拦?
这不仅能进一步塑造他心怀刚铎、尊重勇士的正面形象,赢得军方和中下层士兵的好感,更重要的是,这给了他一个走出这个小院,直接接触刚铎权力基石——军队——的机会!
在那里,他或许能偶遇某些关键人物,或许能听到一些真实的声音,或许能……更自然地将他的某些诉求,传递给那些真正有分量的人。
比如,在表达对前线将士艰辛的感慨时,不经意地流露出对一块能够安身立命、远离政治漩涡的宁静土地的向往;或者,在缅怀哈多家族古老荣光时,暗示家族传承需要一块根基之地来延续……
这一切,都可以在参观慰问的背景下,显得合情合理,水到渠成。
“就这么办。” 哈涅尔下定了决心。
他需要一场表演,一场在阳光下,在无数双眼睛注视下,充满了英雄后裔的悲悯与责任感的表演。
这场表演的舞台,就在米那斯提力斯的军营,在白塔之下。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莱戈拉斯·哈涅尔,并非只懂得躲在房间里害怕,或者沉溺于宴会浮华的少年。他心中有刚铎,眼中有勇士,肩上有传承。
而这,将是他提出诉求,为自己争取那块未来立足之地的最佳铺垫。
他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粗糙的纸,开始构思明日慰问的行程和说辞。每一个细节,都需要精心打磨,既要打动人心,又不能显得过于刻意。
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把握住。
在这决定刚铎王位归属的最后几天里,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杀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