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钧法旨如天宪,言出即为定数。
“百年之后,讲道开启。”
“凡有缘者,皆可来听。”
两句话,彻底碾碎了洪荒生灵脑海里名为“理智”的最后一根弦。
昆仑山脚,那片由亿万生灵汇聚而成的黑色汪洋,在经历了数百个呼吸的绝对死寂后,被一簇名为“狂热”的火星,轰然引爆!
“道祖!是道祖亲口所言!”
“没有蒲团之限!不问出身跟脚!道祖要在此地为我等讲道!”
“上次紫霄宫开讲,我连山门都未曾得见!此番机缘就在头顶,此生何憾!”
“滚开!这方土地我十年前曾在此吐纳,有口水印记为证,你敢与我争抢!”
短暂的震惊,迅速质变为燎天的疯狂。
“大道”二字,是比任何先天灵宝都更具诱惑的剧毒,足以让父子反目,道侣成仇。
秩序?已然化作飞灰。
谦让?那是留给死人的美德。
一场席卷整个洪荒大陆的“昆仑圈地运动”,以最原始、最野蛮的姿态,宣告了它的开幕!
一头背生双翼的千丈巨猿,胸膛捶得山峦嗡鸣,音波将天际云层都震出实质的涟漪。
它巨掌横扫,掀起的罡风撕裂虚空,直接将前方数百名妖修扇得骨断筋折。
而后,它一屁股坐下,用震彻百里的咆哮,宣示了对这片土地的主权。
不远处,一条万丈黑蛟搅动风云,张口喷出污秽的冥河之水,妄图将一片山谷化作自己的水泽国度。
水幕尚未落下,一只由亿万根墨绿藤蔓编织成的擎天巨手骤然破土。
巨手只是一挥,便将那滔天黑水,连同那条黑蛟的惊骇,一并拍回了他的嘴里。
一位气息阴森的草木大妖自地底缓缓浮起,对着那被自己口水呛得翻白眼的黑蛟,扯出一个不见温度的笑容。
“道友,此地,我的根须已盘踞九百年。”
“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
“放你娘的五香脱氧屁!”另一边,一头通体燃烧烈焰的巨鸟发出刺破耳膜的尖啸,“老子十年前在此地拉过一泡屎,那叫宣示主权!”
神通对轰,法宝乱舞。
獠牙与利爪的撕扯,伴随着最恶毒的咒骂与神魂的哀嚎。
洪荒第一神山的山脚,此刻的混乱程度,足以让九幽血海的修罗战场,都显得像一场清雅的茶话会。
然而,对于山脚下的血肉横飞,昆仑之巅的几位,却连一丝眼风都欠奉。
他们的道心,比山下的战场,要乱上一万倍。
“老师他……就这么走了?”
通天教主望着鸿钧抱着林参,闲庭信步消失在后山云雾中的背影,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神魂。
他感觉自己耗尽心血摆下了一桌绝世盛宴,结果最尊贵的客人只尝了口开胃小菜,就被隔壁卖糖葫芦的给拐走了。
那股巨大的失落与挫败感,让他刚刚被乖徒儿治愈的道心,再次浮现出崩裂的痕迹。
“何止是走了。”
元始天尊的袍袖无风自动,周身缭绕的玉清仙光变得锋锐无匹,切割着寸寸虚空。
他的声音里,压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这是在抄我们的家!”
“当着你我的面,把我们的徒弟、我们的脸面,连带着我们昆仑山的气运,一并打包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最可恨的是,我们还得跪下叩谢师恩,感恩戴德!”
元始天尊越想越气,他堂堂盘古正宗,阐教之主,最重规矩体面,何曾吃过这等哑巴亏?
太清老子徐徐吐出一口气,那口气绵长悠远,仿佛要将胸中所有郁结尽数排出。
他看了一眼两个已在爆发边缘的弟弟,又瞥了瞥旁边神色同样复杂的伏羲与女娲,声音平淡,却自带一股镇压万物的力量。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老师此举,是借我昆仑山的地,行他宠溺小徒孙的实。但于昆仑而言,终究是泼天的荣耀。”
“自今日起,昆仑便是洪荒道法之源,万灵朝圣之地,这份气运,远非一两件先天至宝所能比拟。”
太清的话,让元始和通天躁动的法力稍稍平复。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无论过程多么憋屈,结果是昆仑山登顶洪荒之巅。
“可是,大哥!”
通天教主依旧不甘,他腰间的青萍剑嗡嗡作响,剑鸣中充满了饮血的渴望。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那老头儿,把乖徒儿的宠爱全都抢走?”
“他今天能在昆仑山讲道,明天是不是就要把小林参直接抱回紫霄宫,永远不还了?!”
这个问题,如同一根淬毒的针,精准地扎在了三清的心尖上。
是啊。
鸿钧这番操作,太不讲武德!
他根本没下场与他们公平竞争,而是直接掀了桌子,用道祖的身份,发动了降维打击!
这谁扛得住?
“大哥,三弟说得对。”元始天尊也沉下脸,目光幽深如渊,“吾等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个法子!”
就在三兄弟再次陷入“如何从师尊手里抢回徒弟”这一世纪难题时,那五位刚刚通过考验的“幸运儿”,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他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感觉自己像是误入龙潭的凡人,连呼吸都带着罪过。
尤其是乾坤老祖,他死死抱着怀里那个还在咿呀学语的“玄黄儿子”,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沉重得能压碎他的道躯。
“那……那个……三位道……道兄。”
乾坤老祖鼓足了从混沌中幸存下来的所有勇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颤声开口。
“我们……接下来,该做点什么?”
三清这才如梦初醒,想起了这儿还有五个刚招进来的“玩伴”。
通天教主眼底的戾气骤然找到了宣泄口。
他身形一晃,已然出现在乾坤老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双目灼灼地上下打量。
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位前辈同道,而是在审视一块趁手的神铁。
“干啥?当然是干活了!”
通天一指山脚下那片已经彻底失控,煞气冲霄的生灵海洋,声音冷厉如冰。
“你!立刻下山,为我昆仑维持秩序!凡喧哗者、械斗者、不按次序占位者,给本座统统镇压,扔出昆仑地界!”
“啊?”
乾坤老祖彻底傻了。
他可是混沌魔神!乾坤鼎的主人!虽然现在落魄了,但论辈分,是和道祖平起平坐的存在!
你让我……去当保安队长?
“还有你!”
通天又指向那仙风道骨,身形介于虚实之间的扬眉大仙。
“你不是精通空间之道吗?正好!去山脚,用你的空间神通,给本座规划出三万万个标准听讲席位!每个席位之间,以空间屏障隔开,谁敢越界,直接扔进空间乱流里喂狗!”
扬眉大仙那张万古不变的淡然面孔,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用空间大道……画格子?
我堂堂空间魔神,你让我去干凡间工匠的活儿?
通天教主越说越兴奋,他又指向面色一黑一白的阴阳老祖。
“还有你!阴阳脸!山下生灵亿兆,阴阳失衡,煞气怨气冲天,你去给本座梳理地脉,调和阴阳!务必保证百年之内,此地灵气祥和,不生半点波澜!”
最后,他看向那两位一直沉默不语,气息古老沧桑的散修。
“你们两个,一个负责引九天甘露,一个负责催生静心仙草!百年后道祖讲道,若场中有一丝尘埃,有一人因心魔而乱,本座就拿你们的头来问!”
通天教主一口气,将五个混沌时代的顶尖大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震天响。
想当我乖徒儿的玩伴?可以!
先从实习杂役干起!
让你们这群老东西知道知道,我昆仑山的门槛,到底有多高!
这番神操作,看得元始和太清都有些发怔。
还能……这样?
不过,看着这几个与自己同时代、甚至辈分更高的混沌老怪,被自家三弟呼来喝去,一个个脸上写满了憋屈、茫然与不可置信,元始天尊心里那股被道祖压制的邪火,竟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
尤其是当他看到扬眉大仙那张模糊的面容上,透出清晰无比的“无语”二字时,他周身那股锐利的玉清仙光,都柔和了下来。
让你刚才用空间法则装神弄鬼!
现在,去给本尊重重地画格子去吧!
而作为这一切的中心,被鸿钧抱回后山的林参,却早已把这些烦心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正坐在鸿钧爷爷的腿上,嘴里含着一颗太清师父塞的星辰味糖豆,手里还捧着鸿钧爷爷刚变出来的一朵“糖豆云”。
他现在,只有一个小小的烦恼。
到底是先吃糖豆云里掉下来的草莓味糖豆呢?
还是先吃葡萄味的呢?
这真是一个好难好难的选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