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烟花在云层下无声绽放，妖异的光芒映亮了断崖边每一个人的脸。
那不是求援，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带着傲慢与嘲弄的开幕礼。
几乎在同一时刻，凌寒的骨传导耳机中，响起了白影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
“老大，刚刚溯源神经电极的最终信号，中断于边境3号区域的一座废弃高空气象站。信号消失前，对方上传了一份加密数据包，我截获了。内容是……一份建筑结构图。”
白影顿了顿，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凝重：“结构图的代号是‘冰巢’。我与国安内部封存的三十年前的‘冰巢计划’档案进行了交叉比对，吻合度99.7%。”
萧玦的瞳孔骤然收缩。
“更关键的是，”白影继续报告，“我通过军用卫星调取了该气象站近三个月的能源使用记录。它的电力消耗曲线非常诡异，远超一个废弃站点应有的水平。并且，它每天凌晨三点整，都会准时向外发射一段持续三秒的低频脉冲。”
凌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凌晨三点。
那种如同溺水般的窒息感，那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大脑的惊悸，总是在这个时间点将她从浅眠中惊醒。
原来那不是创伤后遗症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信号召唤。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朵正在夜空中慢慢消散的血色烟花，声音清冽如冰：“这不是反击，是召唤。他们在逼我回去。”
“我不同意。”萧玦想也不想地开口，语气斩钉截铁。
他上前一步，挡在凌寒身前，仿佛要用自己的身体隔绝那座气象站的无形引力，“那里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你量身定做的陷阱。你一旦踏入，就是进入他们的叙事节奏，每一步都会被预判和算计。”
“所以，”凌寒侧身绕过他，走向正在整理装备的白影，动作间没有丝毫的犹豫，“我得着着自己的节奏进去。”
她从战术背心内侧取出一枚薄如蝉翼、却泛着暗金色光泽的金属羽毛——那是凤凰特战队的精神图腾，也是她的个人权限密钥，“凤凰之羽”。
她将羽毛“咔哒”一声，嵌入战术臂甲的凹槽内，臂甲上的微型指示灯随之亮起，发出幽蓝色的微光。
她没有回头看萧玦，只是对白影下令：“准备好‘痛觉锚定’延迟释放程序。”
白影的手指在战术平板上飞速敲击，建立了一个新的加密协议。
“触发条件？”
“我失联超过十分钟。”凌寒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一旦触发，把我之前在水镜湖底告诉你的那段记忆，广播出去——全球直播。”
萧玦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知道那段记忆意味着什么，那是凌寒最深的伤疤，是她被定义为“样本”的起源。
她竟然打算将这最私密的痛苦，变成一枚引爆全球舆论的炸弹。
这已经不是复仇了，这是在用自己的灵魂做赌注，与藏在幕后的黑手进行一场不死不休的豪赌。
子夜，边境3号区域。
废弃的气象站如同一头蛰伏在荒野中的钢铁巨兽，在惨白的月光下透着一股腐朽与不祥。
凌寒如一道融于暗影的流光，没有触动任何一处老旧的红外警报，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建筑内部。
一股混杂着消毒水、金属锈蚀和陈旧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长长的走廊两侧，是一排排嵌入墙体的旧式实验舱。
厚重的强化玻璃后，依然残留着撕裂的束缚带、布满划痕的金属床板，以及连接在舱顶、早已干涸的脑波监测仪电极。
这里，就是“冰巢”的育婴房。
她的神识如水银泻地般铺开，没有感知到任何活人的气息。
这里安静得像一座坟墓，一座埋葬了无数失败“样本”的坟墓。
她沿着唯一的通道走向最深处。
一间巨大的圆形中央控制室出现在眼前。
与外部的破败不同，这里一尘不染。
房间正中，一台巨型主机正嗡嗡运行着，幽蓝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
主机的屏幕上，一行鲜红的数字正在进行着冷酷的倒计时：
【00:09:58】
倒计时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像一个久别重逢的问候：
【欢迎回家，凌寒。你是唯一活着的，完整样本。】
凌寒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完整？
或许吧，但也正是这份“完整”，成了他们无法掌控的变数。
她上前一步，伸手就准备拔掉主机的电源线，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中断这场可笑的“欢迎仪式”。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线缆的瞬间，身后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械齿轮转动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
他身上穿着特制的动力外骨骼，一条手臂被改造成了闪着寒光的炮管，双眼的位置，是两枚不断扫描着环境的猩红光学镜头。
是潜鳞客。
那个在断崖上被她废掉手臂的佣兵，此刻竟被改造成了一具没有感情、只知执行命令的半机械哨兵。
他缓缓举起炮管，猩红的镜头锁定了凌寒的眉心。
凌寒却连眼都没眨一下，整个人仿佛凝固在了原地。
她没有躲闪，也没有做出任何攻击姿态，只是静静地站着，整座基地，在这一刻都安静了。
她的神识早已先一步锁定了对方。
她能“看”到，在那冰冷的机械外壳之下，潜鳞客残存的生物大脑正在发出微弱却混乱的神经电信号。
她能“听”到，他被压抑在最深处的意识，正因识别出她的面容而发出无声的哀嚎。
她的神识，甚至捕捉到了他扣动扳机时，从大脑传达到机械手臂那微乎其微的神经反馈延迟。
零点三秒。
足够了。
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清晰地传入了潜鳞客的接收器：“你女儿叫朵朵，去年六岁的生日，她许的愿望是一双红色的舞鞋。你说，等你这次任务结束，就回去给她买。”
那是她在审讯那批被俘佣兵时，从一段背景录音的杂音中，捕捉到的唯一一句属于潜鳞客的、充满了人性的呓语。
机械哨兵高高举起的炮管，猛地一颤。
那猩红的镜头剧烈闪烁起来，仿佛内部的程序正在与残存的人性进行着天人交战。
射击姿态，出现了那致命的、零点三秒的迟滞。
就是现在！
凌寒的身影动了！
她如一只贴地滑翔的夜鹰，瞬间欺近哨兵身侧，避开了炮口。
她的手没有去夺枪，而是化作一道精准的残影，反手探向其后颈。
“嗤啦！”
一声轻响，一枚闪烁着蓝光的控制器被她硬生生从潜鳞客的脊椎接口上扯了下来！
机械哨兵眼中的红光瞬间熄灭，沉重的身体轰然跪倒在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中央主机屏幕上的倒计时归零。
【00:00:00】
主机没有爆炸，而是突然自动切换，投射出一幅三维全息影像。
画面中，一个模糊的人影端坐在一张华丽的靠背椅上，他的脸上戴着复杂的呼吸面罩，看不清容貌，只能判断出是一位老者。
并非秦昊。
“凌寒，”那声音经过多重变频处理，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来自深渊的回响，“你是个失败品，因为你保留了多余的‘自我’。但你也是个奇迹，因为你的神识进化，超越了我们的设计。可只要你存在一天，‘覆写体’计划就永远无法成为一个完美、和谐、统一的整体。”
凌寒静静地听着，眼神中古井无波。
她缓缓举起自己的右臂，那枚嵌入臂甲的“凤凰之羽”在主机光芒的映照下，流转着不屈的辉光。
“那就让我告诉你，”她盯着那模糊的影像，一字一句地说道，“什么叫真正的‘完整’。”
话音未落，她猛地将“凤凰之羽”狠狠插入了主机的核心接口！
【权限识别：凤凰。最高指令执行：协议·涅盘。】
【启动自毁程序。】
【同步触发‘痛觉锚定’协议，全球广播授权……通过！】
刹那间，就在这座“冰巢”即将化为火海的同时，一道加密的音频信号，通过白影早已准备好的全球黑客网络，如病毒般侵入了世界各国的官方安全频道、主流媒体平台、甚至金融交易系统。
一段属于凌寒的、在水镜湖底的低语，伴随着谎心裁缝组织不知何时公开的一段关于“覆写体”傀儡的内部拆解视频，同步在全球亿万人的屏幕上播放。
“……他们叫我，第十二号样本……”
舆论，哗然！无数个国家的安全部门紧急召开闭门听证会。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将整座气象站吞噬。
就在坍塌的钢筋水泥即将把凌寒淹没的前一刻，一道强壮的身影撞破火墙，冲了进来，一把将她紧紧地、死死地抱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扛住了所有坠落的碎块。
是萧玦。
“你疯了！”他低吼，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后怕与怒火。
凌寒靠在他宽阔坚实的肩头，嗅着他身上熟悉的硝烟与尘土气息，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她轻声说：“我不是样本……我是凌寒。”
远处，负责外围接应的陆枫，手中的军用通讯器疯狂震动起来。
他接通后，听筒里传来司令部联络官急促却难掩兴奋的声音：“陆枫！总统令刚刚签发——立刻重启‘双核共鸣’最高权限项目！指挥权归属：凤凰与苍龙，共同持有！”
硝烟升腾，晨光初露。
仿佛一场漫长得不见尽头的黑夜，终于迎来了破晓。
废墟之上，萧玦感觉到怀里的凌寒轻轻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寒冷或恐惧，而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
他刚想开口问她伤势，凌寒却先一步抬起头，脸色苍白，眸光却异常清亮。
“我没事。”她说，“只是有些记忆的碎片，被刚才那一下，震得更散了。”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决定。
“我需要把它们……重新拼起来。”
话音刚落，白影的声音便适时地从两人腕上的通讯器中传来，简短而清晰：“老大，夏暖姐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城郊静安疗养院，坐标已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