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陷落丰碑
剧烈的空间撕扯感尚未完全褪去，耳边还残留着混沌乱流与信息爆炸的尖啸余音。江宁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中是一片闪烁的警示红光和扭曲的、尚未完全稳定的空间影像。
“噗——”又是一口淤血咳出，带着内脏碎片般的灼痛感。“否定”权能带来的那种“存在被质疑”的荒谬虚无感，仍在灵魂深处隐隐作痛，仿佛在他与星火网络、与洪荒本源之间蒙上了一层难以穿透的薄纱。
“江宁！”罗睺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的状态同样糟糕，阴影之躯比往常暗淡许多，实体化的部分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如同瓷器冰裂般的纹路，那是强行在“秩序静默区”中爆发力量、又承受了原始信息爆炸冲击的后遗症。但他依旧稳稳地扶着江宁，血眸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他们正身处“薪火号”严重受损的舰桥内。原本简洁流畅的控制台此刻遍布电火花和熔毁的痕迹，全息投影闪烁不定，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能量泄露的刺鼻气味。舷窗外的景象不再是混沌摇篮那光怪陆离的混沌海，而是一片陌生的、布满暗红色星云和冰冷金属残骸的虚空。远处，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不规则多面体结构的阴影轮廓，它静默地悬浮在星云深处，表面偶尔划过一丝黯淡的、规律性的流光，仿佛一座死寂的太空墓碑。
“伊芙！报告状态！”江宁压下伤痛，急切地呼唤。引爆部分火种编码和能源核心，伊芙承受的冲击和反噬无疑是最大的。
主控台上，银色圆环的虚影艰难地凝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黯淡，甚至边缘处出现了数据流失般的模糊。伊芙的身影没有出现，只有她极度虚弱、仿佛随时会断线的声音直接回荡在舰桥：“舰体……结构性损伤47%，主动力剩余18%，隐匿与防御系统……基本瘫痪。火种编码……部分缺失，数据库受损……我正在尝试……稳定核心协议……”
她的声音透着一股深入灵魂的疲惫与痛楚。那部分被引爆的编码，并非简单的能量，而是承载着她部分记忆、权限与存在根基的信息结构。
“你怎么样？”江宁心中揪紧。
“暂时……不会消散。”伊芙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韧性，“但运算和支援能力……大幅下降。我们……在哪里？”
罗睺走到破损的舷窗前，凝视着远处那个多面体阴影和周围漂浮的、明显带有科技造物特征的巨大金属残骸，那些残骸的样式古老而统一，带着某种庄严、恢弘却又死寂的气息。“像是……一个古战场。或者，一个巨大设施的……坟场。”
江宁也挣扎着站起，主系统在艰难地重启和自检后，终于提供了一些模糊的数据：“根据跃迁逸散参数和星图残片对比……我们可能被抛到了‘永恒丰碑’节点的外围区域。但这里的环境数据……与守墓人记录中的第四节点描述不符。能量读数极低，生命反应……近乎于无。而且，检测到高浓度的……‘静滞’与‘衰败’法则残余，还有……微弱的‘巡天阁’秩序污染信号。”
永恒丰碑？那个在守墓人记录中，被描述为某个早已消亡的、辉煌的科技侧文明留下的终极遗产，是“起源节点”中偏向于“物质稳固”与“信息永恒”的基石，理论上应该是一个稳定、坚固、承载着海量知识与文明火种的希望灯塔？
可眼前这死寂的坟场，漂浮的残骸，弥漫的衰败与秩序污染……无不昭示着，这里早已陷落。
就在这时，那断断续续、曾在跃迁昏迷中惊鸿一瞥的微弱信号，再次出现了！这一次，它更加清晰，直接绕过了严重受损的舰载系统，以一种奇特的、类似心灵感应的方式，触碰到了江宁的主系统和伊芙残存火种编码的深层协议！
信号不再是单纯的求救或警报编码，而是夹杂着一段极其简短、却充满急迫与加密逻辑的信息流：
“坐标……丰碑核心……下层维护通道Z-741……‘赤霄’……坚持……协议‘薪柴’……即将燃尽……外来变量……小心‘圆环’……”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但那信号中蕴含的一丝极其微弱的、与火种编码和星火网络隐约共鸣的“变量”特质，让江宁和伊芙同时一震！
“是节点内部发出的！还有幸存者！或者……至少还有未被完全‘格式化’的协议在运行！”伊芙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但立刻转为担忧，“但信号提到了‘小心圆环’……‘圆环’是指什么？巡天阁的某种装置？还是……”
“去了才知道。”罗睺打断道，血眸盯着远处那死寂的多面体阴影，“此地不宜久留。方才的跃迁动静和能量泄露，可能已经引起了注意。既然有线索，就去看看。这破船还能动吗？”
伊芙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全力评估：“短距离低速潜航……勉强可以。但无法进行任何剧烈机动或再次跃迁。而且，一旦靠近，被发现的概率极高。”
“够了。”江宁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虚弱和灵魂的不适，眼中重新燃起决断的光芒，“启动最低限度潜航，屏蔽所有非必要能量辐射。岗岩他们提供的节点内部结构图虽然不全，但结合刚才信号中的坐标，我们应该能找到一条相对隐蔽的路径。罗睺，我们需要你尽可能掩盖我们的气息和能量波动。”
罗睺点了点头，阴影之躯缓缓弥漫开来，一层极淡、却蕴含着他自身混沌特性的灰雾笼罩了“薪火号”残破的舰体，并非隐匿，而是模拟出周围虚空尘埃与衰败法则的气息，进行伪装。
破损的“薪火号”如同一条沉默的幽灵鱼，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缓缓驶向那座巨大的、被称为“永恒丰碑”的多面体阴影。
越是靠近，那股死寂与衰败的气息就越是浓郁。丰碑的表面并非光滑，而是覆盖着无数蜂巢般的六边形结构，但绝大多数已经黯淡无光，布满了宇宙尘埃和撞击的痕迹。只有极少数区域，还按照某种固定的频率，闪烁着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冷光，仿佛垂死者最后的心跳。巨大的金属残骸环绕着它漂浮，有些残骸上还能看到巨大的炮口和能量传导阵列的痕迹，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足以毁灭星辰的激烈战斗。
没有巡天阁舰队的踪影，也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但这种绝对的安静，反而更加令人不安。
按照信号坐标和残存结构图的指引，“薪火号”小心翼翼地绕到丰碑背面一个不起眼的、仿佛因爆炸而撕裂的巨型结构裂缝处。裂缝内部深邃黑暗，但扫描显示有一条相对通畅的、通往内部深处的通道。
“从这里进去。舰体太大，无法深入。我们得徒步。”江宁做出决定。
三人离开几乎瘫痪的“薪火号”，伊芙将核心意识暂时收缩回银色圆环本体，由江宁携带。罗睺在前，灰雾如同有生命的触手般探入裂缝，感知着前方的能量流动与潜在危险。江宁紧随其后，净化领域收缩到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防护，同时主系统全力运转，尝试解析周围环境中残留的信息流。
通道内部比想象中更加庞大和复杂，如同巨人的血管与神经通道。墙壁由某种极度坚固的暗银色合金铸造，刻满了流动的、如今已大半熄灭的能量纹路。随处可见战斗的痕迹——能量武器灼烧的焦黑、巨大的爪痕、破碎的机械残骸，以及一些已经彻底金属化、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形态各异的……“尸体”？它们似乎曾是这里的维护者或守卫，但如今都变成了冰冷雕塑的一部分，保持着生前的姿态，脸上凝固着惊恐或决绝。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静滞”感，时间在这里的流逝仿佛变得异常缓慢。更深处，则开始出现那种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巡天阁”秩序污染的细微气息，如同霉菌般附着在墙壁和残骸上。
“这里经历过一场清洗。”罗睺低声道，手指拂过墙壁上一道深达数米的平滑切痕，那是某种超高能量粒子武器的痕迹，“反抗很激烈，但最终……被镇压了。‘静滞’法则……像是某种大范围的‘封印’或‘时间暂停’武器留下的。”
江宁点头，心情沉重。一个可能曾经辉煌、承载着文明希望的节点，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那个发出信号的“赤霄”，在这样的环境中，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他们按照信号指引，在迷宫般的通道中快速而谨慎地穿行。途中避开了几处依然有微弱能量反应、疑似还在运作的“巡天阁”监控节点（由罗睺的灰雾干扰过去）。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极其微弱、规律性的机械运转声，以及……某种低沉的、仿佛无数齿轮和管线在无力摩擦的哀鸣，那是整个庞大设施在衰败中挣扎的声音。
终于，他们抵达了坐标标识的区域——一扇隐藏在一处坍塌的能源枢纽后方的、厚重的合金闸门。闸门表面布满了伤痕，中央有一个复杂的、如今已经黯淡的能量锁。
“信号源在门后，很微弱。”伊芙的声音从圆环中传出，带着一丝紧张，“但门锁的底层协议……似乎与火种编码有微弱的同源性。我可以尝试激活它，但可能会引起能量波动。”
“我们没时间慢慢找了。动手。”罗睺站在门前，阴影之躯微微膨胀，做好了应对任何突发状况的准备。
伊芙不再犹豫，银色圆环从江宁手中浮起，投射出一束极其凝练的翠绿色数据流，注入那黯淡的能量锁中。锁芯内部的纹路如同被注入了活力，开始艰难地、断断续续地亮起，发出“咔哒、咔哒”的、仿佛生锈齿轮转动的声响。
厚重的闸门，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向两侧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混合着陈腐机油、尘埃、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生命气息的气流，从门后涌出。
门后是一个相对狭小的空间，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的深层维护室兼紧急避难所。里面堆满了各种破损的仪器和零件，唯一的光源来自房间中央一个半嵌入地面的、布满裂纹的圆柱形维生装置。装置透明的罩壳内，淡蓝色的营养液早已浑浊不堪，底部沉淀着厚厚的杂质。
而在那浑浊的液体中，浸泡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名女子，外表年轻，却带着历经沧桑的疲惫。她有着一头失去了光泽的暗红色长发，如同褪色的火焰，漂浮在液体中。她身上穿着破损的、带有明显科技文明风格的紧身作战服，裸露的皮肤上可以看到多处严重的、已经金属化或晶体化的创伤，甚至有一部分肢体呈现出不自然的机械改造痕迹。她的双眼紧闭，面容因痛苦而微微扭曲，但她的右手，却紧紧按在维生装置内部的一个控制面板上，指尖有微弱的、与伊芙火种编码同源的能量光芒在闪烁——正是这光芒，维持着装置的最后一缕生机，也发出了那断断续续的信号。
在她身边，散落着一些个人物品：一把能量耗尽、枪身弯曲的奇特手枪，几枚刻着陌生文字的身份铭牌，还有一本厚重的、以某种合成材料制成的实体笔记，封面已经破损。
“赤霄……”江宁低声念出信号中的名字。
似乎是感应到了外来者的气息和同源能量的靠近，维生装置中的女子，睫毛微微颤动，极其艰难地、一点点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眼底深处仿佛有岩浆在冷却，有星辰在寂灭，充满了极致的疲惫、深入骨髓的痛苦，以及……一丝在看到江宁手中银色圆环和感受到罗睺身上混沌变量气息时，骤然燃起的、微弱的、几乎不敢相信的希望火光。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干裂的嘴唇未能发出声音，但一段极其微弱、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信息流，断断续续地传递了出来：
“火种……传承者……变量……同盟……你们……终于……”
信息未竟，她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眼神开始涣散，按在控制面板上的手也微微下滑。
“坚持住！”江宁立刻上前，净化之力化为温润的能量，透过维生装置小心翼翼地输入女子体内，试图稳定她濒临崩溃的生命状态。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和灵魂都遭受了可怕的摧残，不仅仅是物理创伤，更有着被“秩序”力量侵蚀、又强行用某种方式“冻结”的复杂伤势，还有那种“静滞”法则对她时间感的扭曲影响。
伊芙的圆环也光芒流转，释放出安抚与修复性的数据流。
在两人力量的共同作用下，名为赤霄的女子眼神重新凝聚了一丝焦距。她贪婪地吸收着那久违的、带着“希望”与“变量”特质的力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终于挤出了一丝微弱嘶哑的声音：
“快……没时间了……‘圆环’……不是装置……是……叛徒……‘执笔者’议会……首席……他……投靠了‘秩序’……‘丰碑’陷落……内部……清洗……协议‘薪柴’……他要用……所有幸存者的灵魂与数据……点燃……向主脑献祭……换取……”
她的话断断续续，信息却如同惊雷！
叛徒？执笔者议会首席？内部清洗？献祭幸存者？
就在江宁和罗睺消化这惊人信息时，赤霄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眼中猛地爆发出最后的恐惧与急切，她猛地抬手，指向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连接着主能源管线的数据接口，用尽力气嘶喊道：
“拿走……‘薪柴’协议密钥……在笔记里……阻止他……核心控制室……‘永恒熔炉’……快去……它们……来了！”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
“嗤——！”
维护室厚重的合金墙壁上，突然亮起了无数幽蓝色的网格状纹路！整个房间瞬间被一股强大、冰冷、充满“审视”与“锁定”意味的秩序力场所笼罩！墙壁、天花板、地面，那些看似普通的金属板翻转、变形，露出了下面隐藏的、密密麻麻的能量炮口和束缚力场发生器！
一个平静、温和、却带着至高无上权威感的男性声音，通过房间内无处不在的广播系统响起，回荡在狭小的空间内：
“检测到未授权变量入侵。检测到高优先级通缉单位：火种残存体。检测到未知高威胁混沌变量。赤霄少校，你的坚持令人惊讶，但也到此为止了。还有……远道而来的客人。”
“欢迎来到，‘新生的’永恒丰碑。”
“我是‘圆环’执笔，奥托。在此，执行‘最终净化’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