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
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让林辰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随即又提起了另一块——他得确保这趟“采药之行”不会出岔子。
苏晓答应后，便一直低着头，默默跟在林辰身后半步的距离，像一道安静的影子。去往谷口的路上，偶尔遇到其他同学投来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她便把脑袋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衣领里。
沉星谷入口处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波般的灵气光幕。林辰取出任务玉简，在光幕上一按，涟漪荡开，显出一个仅容两人通过的入口。一股比学院内部更浓郁、也更显野性的草木灵气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泥土的腥气和隐隐的湿意。
谷内林木远比外面茂密，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只在缝隙间投下斑驳的光柱。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沙沙的声响。四周异常安静，只有不知名的虫鸣和远处隐约的流水声。
林辰打起十二分精神，一边按照图鉴上指示的、宁神花可能生长的环境——靠近水源、灵气纯净的阴湿谷地寻找，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他手里紧握着一把入门时配发的精铁短剑，虽然知道对付不了真正的危险，但握着总归安心些。
苏晓跟在他身后，依旧沉默，但林辰能感觉到，进入山谷后，她似乎没有在学院里那么紧绷了。她偶尔会抬起头，快速地扫视一眼那些在微光中发着莹莹光泽的奇特菌类，或是掠过树梢的、羽毛艳丽的不知名小鸟，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我们……要找什么药草？”她忽然小声问，打破了长时间的寂静。
林辰心里一跳，面上保持镇定：“哦，几种基础的，止血藤、凝露草什么的。”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补充，“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别的，我最近对一些偏门的草药挺感兴趣。”
苏晓“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越往山谷深处走，光线越发幽暗，空气也越发潮湿。一条蜿蜒的溪流出现在前方，水声潺潺。林辰精神一振，按照图鉴所说，宁神花最可能生长在这种地方。
他沿着溪流向上游搜寻，目光仔细扫过每一处岩石缝隙和湿润的土壤。苏晓也学着他的样子，在另一边低头寻找，虽然她并不知道林辰的真正目标。
时间一点点过去，常见的止血藤、凝露草倒是找到了几株，被林辰随手塞进背后的药篓，但宁神花的影子都没见到。林辰心里渐渐有些焦急，图鉴上只说“偶有所见”，看来果然没那么容易。
就在这时，前方溪流拐弯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带着威胁意味的“嘶嘶”声。
林辰脚步一顿，猛地将短剑横在身前。苏晓也瞬间僵住，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往林辰身边靠了靠。
只见从一块覆满青苔的巨石后面，缓缓游出一条通体碧绿、足有成人手臂粗细的怪蛇。蛇头呈三角形，一双冰冷的竖瞳死死盯住两个不速之客，猩红的信子快速吞吐，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它盘踞在溪边，正好挡在了他们前进的路上。
“是……是碧鳞蛇！”苏晓的声音带着颤抖，“它看守的地方，通常有……有灵草！”
林辰心念电转，碧鳞蛇他听说过，低阶妖兽，毒性不强，但速度极快，身躯坚韧。硬拼肯定吃亏。
“慢慢后退，别激怒它。”林辰压低声音，护着苏晓，一步步向后退去。
那碧鳞蛇见他们后退，并未追击，只是依旧盘踞原地，发出威胁的嘶声。
退到足够远的距离，林辰停下脚步，眉头紧锁。绕路？这山谷地形复杂，绕路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而且未必没有其他危险。强闯？风险太大。
他目光扫过四周，忽然落在溪流对岸一片陡峭的崖壁上。那里距离碧鳞蛇盘踞的位置有十几丈远，崖壁中段，几道石缝里，似乎隐约能看到几点淡紫色的影子，在幽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宁神花！
林辰心跳骤然加速。难怪这碧鳞蛇守在这里！
他仔细观察地形。溪流在此处并不宽，但水流湍急。如果能吸引碧鳞蛇的注意力，或许有机会从对岸陡峭但并非不可攀爬的崖壁接近那些花。
怎么吸引？
林辰看向苏晓，她依旧脸色苍白，紧咬着下唇，但眼神里除了恐惧，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在闪烁。
“苏晓，”林辰深吸一口气，快速说道，“我需要你帮我个忙。你待在这里，弄出点大动静，吸引那条蛇的注意力，不用太久，几十息就好。我绕到对岸去摘点东西。”
苏晓猛地抬头看他，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和惊慌：“我……我不行的……我……”
“你可以的！”林辰打断她，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信任，“就用最简单的引火诀，往它旁边的空地上扔，制造混乱就行！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苏晓看着林辰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嘲笑，没有不耐烦，只有一种紧迫的期待。她攥紧了拳头，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但某种被压抑了很久的东西，似乎在林辰的目光下悄然松动。她体内那躁动不安的血脉，此刻仿佛也感受到外界的威胁，不再只是带来困扰，反而涌起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抵抗意识。
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声音依旧很小，却带着一丝决绝：“我……我试试。”
林辰不再犹豫，立刻猫着腰，借助林木的掩护，迅速向下游跑去，准备寻找水浅处过溪。
苏晓看着林辰的身影消失在树后，又看向那条依旧虎视眈眈的碧鳞蛇，恐惧如同冰水浸透全身。她颤抖着抬起手，回忆着课堂上讲师教导的、最简单也最不稳定的引火诀指法。
一次，失败。指尖只冒出一缕青烟。
两次，失败。灵力在经脉中滞涩难行。
碧鳞蛇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灵力波动，嘶嘶声变得更加急促，身体微微弓起，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苏晓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闭上眼，不再去看那可怕的蛇瞳，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指尖，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灵力，还有那部分一直被她视为诅咒、此刻却隐隐发热的妖血。
“燃！”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了法诀。
“噗！”
一团拳头大小、极不稳定的橘红色火球终于从她指尖射出，歪歪斜斜地飞向碧鳞蛇旁边的空地，“轰”地一声炸开，点燃了一片枯草。
火星四溅！
碧鳞蛇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和火焰惊动，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身体猛地窜向起火的地方。
就是现在！
对岸，林辰已经趁机攀上了崖壁。岩石湿滑，布满青苔，他手脚并用，艰难地向上爬。目光死死锁定那几点淡紫。
近了，更近了。
他闻到一股极其清淡、却仿佛能直接抚慰灵魂的幽香。是三瓣的淡紫色小花，在石缝中静静绽放，花瓣上还带着夜晚残留的露珠。
宁神花！
他心中一喜，伸手便要去摘。
就在这时，下方传来苏晓一声短促的惊呼！
林辰心头一凛，低头看去。只见那碧鳞蛇似乎意识到上当，放弃了着火的枯草，冰冷的竖瞳猛地转向了对岸正在采摘花朵的林辰，身体一弹，竟如一道绿色闪电般，凌空越过溪流，张开毒牙密布的大口，朝着崖壁上的林辰噬咬而来！
速度快得惊人！
林辰浑身汗毛倒竖，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了他。他一只手还抓着岩石，另一只手刚摘下一朵宁神花，根本来不及闪避，也来不及挥剑！
眼看那腥臭的蛇口就要咬中他的小腿——
“吼——！”
一声并非人类能发出的、带着原始野性与威慑力的低吼，猛地从溪流对岸炸响！
这声低吼并不响亮，却仿佛带着某种直击灵魂的压迫感，让空气都为之一凝。
那疾射而来的碧鳞蛇，动作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瞬，冰冷的竖瞳里竟然闪过一丝源自本能的恐惧！它扑咬的势头骤然减缓，方向也偏了几分。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一瞬！
林辰抓住机会，另一只空着的手猛地将短剑向上疾刺！
“噗嗤！”
精铁短剑精准地刺入了碧鳞蛇相对柔软的下颌，直透颅脑！
碧鳞蛇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身体剧烈地扭动了几下，从崖壁上跌落，“啪”地一声掉进湍急的溪流中，很快被冲走，只留下一缕猩红的血水迅速淡去。
林辰挂在崖壁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惊魂未定地看向对岸。
苏晓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手紧紧捂着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后怕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茫然。刚才那声低吼，是她发出的吗？
林辰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她身后。
什么都没有。
那条总是惹麻烦的尾巴，并没有出现。
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迅速将附近几株宁神花小心采摘下来，用柔软的苔藓包裹好，塞进怀里，然后快速爬下崖壁，涉水过溪，回到对岸。
“你没事吧？”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话音落下，都是一愣。
林辰看到苏晓眼里的惊惧未消，摇了摇头：“我没事，多亏了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依旧微微颤抖的手上，“刚才……那声音……”
苏晓猛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我……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林辰打断她，语气异常肯定，“你救了我。”
他从怀里取出那几株用苔藓小心包裹的宁神花，递到苏晓面前。淡紫色的花瓣在幽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宁静柔和的微光，那股独特的清香愈发清晰。
苏晓愣愣地看着那几朵花，又抬头看看林辰，眼睛里充满了困惑。
“这是宁神花，”林辰解释道，声音放缓了些，“图鉴上说，它的香气能安抚躁动的灵力和……嗯，一些不稳定的气息。或许……对你有用。”
苏晓的瞳孔猛地收缩，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比刚才面对碧鳞蛇时还要苍白。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巨大的恐慌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神里充满了被看穿秘密的惊惶和无措。
看着她如同受惊小兽般的反应，林辰心里叹了口气，将花朵又往前递了递，语气尽可能温和：“试试看？就当是……普通的安神香料。”
苏晓死死地盯着那几朵花，又看看林辰，他眼里没有厌恶，没有好奇，只有一种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友善的理解。长时间的沉默后，她颤抖着伸出手，极其缓慢地，接过了那包着花朵的苔藓。
指尖触碰到那微凉湿润的苔藓和柔软花瓣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平和气息，如同温柔的水流，顺着指尖悄然蔓延开来，拂过她一直紧绷躁动的灵台，抚慰着那部分始终无法安宁的血脉。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感受着这从未有过的、来自外界的安抚，眼眶突然就红了。
林辰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开始收拾刚才匆忙间掉落的药篓。
“走吧，任务物品采集得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
苏晓默默地将那包宁神花紧紧捂在胸口，低着头，跟上了林辰的脚步。
回去的路上，依旧沉默。
但有什么东西，似乎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