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劫那句“诸君自择”的通告,如同在滚烫的油锅中泼入冰水,瞬间在九霄天剩余几重天域中炸开了锅。
天权天,星枢殿。
此地乃天权天实际主宰“万象阁”总坛,以推演天机、阵法制器闻名。此刻,宏伟的星辰大殿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主位上端坐着万象阁阁主“星言尊者”,他身着绘有周天星斗的道袍,面容清癯,但此刻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面前悬浮的光幕上正反复播放着开阳天陷落的几个关键片段——神国降临、剑域崩解、金煌剑尊如流星般坠落……
殿内左右,分坐着天权天另外三大势力的首脑:以肉身强横着称的“金刚宗”宗主“磐石尊者”;擅长驭兽与自然之道的“万灵谷”谷主“百草真人”;以及掌控天权天近半商贸、情报网络的地下王者“影市之主”幽娘。
“诸位都看到了。”星言尊者声音干涩,“开阳天,完了。从李无劫舰队出现在边界,到金煌剑尊被俘、全境易主,前后不足五日。其中真正交战的时间……几乎没有。”
磐石尊者浑身肌肉虬结,闻言闷哼一声,声如洪钟:“金煌那老儿也是个废物!上古仙阵在手,竟被一个下界小儿的什么‘神国投影’吓破了胆!若换我金刚宗镇守,必以无上金刚体魄,硬撼其舰队,岂会不战自溃?”
百草真人是一名气质温和的中年道人,此刻却满脸忧色:“磐石道友,莫要小觑。那神国投影,据我等在开阳天的暗线最后传回的消息,并非简单的幻术或威压,而是实实在在的、具备部分世界规则的‘异维度叠加’。金煌道友的剑域是从最本源的法则层面被压制、瓦解的。这已非人力可敌,而是……近乎天道权能!”
幽娘把玩着一枚玉烟斗,红唇吐出一缕青烟,媚眼如丝,声音却带着寒意:“百草道友所言不差。更麻烦的是,我们刚刚接到密报,李无劫在控制金煌剑尊后,对其进行了搜魂。巡天司在开阳天经营万年的暗网,连同‘天罗计划’的部分细节,恐怕已尽入其手。”她顿了顿,“而我们天权天,与开阳天相邻,贸易往来、人员流动最是密切,巡天司的许多布置……彼此相连。”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更加难看。这意味着天权天的许多秘密,可能已经暴露在李无劫眼前。
“星言阁主,”百草真人看向主位,“万象阁精于推演,不知对此次劫数……”
星言尊者苦笑摇头:“天道混沌,劫气弥漫。自那李无劫出现,九霄天万古不变的天机轨迹就彻底乱了。如今只能隐约感知,大凶之兆笼罩我天权天,血光冲天。但具体吉凶祸福……推演不出。”他眼中闪过一丝无力,“仿佛有更高层次的力量,屏蔽或扭曲了关于他的一切天机。”
大殿内一片死寂。连最擅长窥探天机的人都束手无策,这种未知的恐惧,比已知的强大敌人更令人心慌。
“难道我等就只能坐以待毙,等着李无劫的舰队开到我天权天门口?”磐石尊者不甘地低吼。
“当然不。”幽娘掐灭烟斗,眼神锐利起来,“单凭我天权天一家,或许力有未逮。但若是联合其他几重天域呢?李无劫再强,他的舰队再厉害,难道能同时与整个九霄天为敌?”
“联盟?”星言尊者眼中精光一闪。
“不错!”幽娘站起身,走到殿中央的星图前,手指连点,“开阳天已失,与我天权天毗邻的,还有天玑天、摇光天。更上层的玉衡天已属李无劫,但天璇、天枢两重天实力雄厚,且向来与巡天司关系紧密。我们几家联合起来,实力何止倍增?资源、兵力、阵法、情报共享,构筑一道李无劫无法逾越的防线!甚至……伺机反攻!”
百草真人沉吟:“联盟之事,谈何容易。各家心思各异,利益纠葛……”
“再多的心思,在灭顶之灾面前,也得放下!”磐石尊者拍案道,“我同意联盟!总不能像开阳天那帮软蛋一样,被人吓唬几句就跪了!”
星言尊者沉默片刻,终于缓缓点头:“为今之计,也只有合纵连横一途了。立刻以万象阁、金刚宗、万灵谷、影市四方名义,向天玑天、摇光天、天璇天、天枢天发出最紧急的盟约邀请!共商组建‘反劫联盟’,以抗李无劫此獠!”
同一时间,天玑天,雷罚城。
这里的气氛更加暴烈。天玑天主宰“神霄宗”以雷法称雄,宗主“雷罚真君”性情刚烈如火。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雷罚真君怒吼,周身紫色电蛇狂舞,将大殿内的几根梁柱都灼出焦痕,“金煌那厮,丢了开阳天不说,连脑子都被人掏空了!什么狗屁神国投影?依本座看,就是邪魔外道的惑心妖法!传令下去,我天玑天所有修士,即刻起修炼‘清心破魔神雷’,给本座把心神守得死死的!看那李无劫的妖法还如何生效!”
下方,神霄宗的长老们面面相觑,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硬着头皮道:“宗主,那李无劫麾下,除了诡异手段,还有实打实的庞大舰队,更有妖族、魔族归附,实力不可小觑啊。是否……考虑与邻近天域结盟?”
“结盟?”雷罚真君眼一瞪,“我神霄宗雷法天下无双,何须借他人之力?!不过……”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狡黠,“若是其他天域主动来求,愿意奉我神霄宗为盟主,提供资源、听从调遣嘛……倒也不是不能考虑。毕竟,攘外也要安内嘛,哈哈!”
显然,这位雷罚真君虽然暴躁,却也不傻,打起了借危机攫取联盟主导权的主意。
摇光天、天璇天、天枢天……
类似的震惊、恐慌、算计,在各大天域的核心重地上演。李无劫吞并开阳天的速度与方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也击碎了许多人心中“九霄天高高在上、固若金汤”的幻象。
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
短短一日之内,来自天权天万象阁的盟约邀请,几乎同时抵达了天玑、摇光、天璇、天枢四重天域掌权者的案头。而各天域内部,主战派、主和派、观望派、投机派也吵成了一锅粥。
但无论如何,一个共识正在快速形成:不能再给李无劫各个击破的机会了!必须联合!
无数道加密的传讯流光在星空间疯狂穿梭,秘密的使者通过古老的传送阵在各方势力间奔走。讨价还价,利益交换,权力博弈,在恐慌的阴影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进行着。
一张针对无劫神朝、名为“反劫联盟”的大网,开始悄然编织。
而这一切,自然没能逃过一双始终注视着九霄天风云变幻的眼睛。
开阳天,原金煌宫,现神朝临时行宫。
云梦瑶站在重新布置过的观星台上,天命星盘悬浮,其上代表九霄天各方的气运光点正剧烈地波动、碰撞、并隐隐有向几个中心汇聚的趋势。她身侧,夜琉璃的虚影饶有兴致地看着。
“鱼儿……开始聚群了。”夜琉璃轻笑,“反应挺快嘛。不过,这聚起来的,究竟是一群狼,还是一群各怀鬼胎的鬣狗?”
云梦瑶指尖轻点星盘,几道细微的因果线被标亮:“天权天万象阁牵头,天玑天神霄宗试图争夺主导权,摇光天内部分歧严重,天璇、天枢态度暧昧但倾向于加入……联盟雏形已现,但矛盾重重。尤其是关于资源调配、指挥权归属、战利品分配……这些根本问题,足够他们吵上十天半个月。”
她看向身边静坐品茶的李无劫:“陛下,他们若真拧成一股绳,确是我们的麻烦。是否要趁其未稳,主动出击,再下一城?”
李无劫放下茶杯,看向星空中那些光芒闪烁、暗流汹涌的星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急什么。”
“让他们聚。”
“梦瑶,朕记得你说过,分化瓦解,远比强攻硬打,来得省力,也……更有趣。”
“看来,到你出手的时候了。”
云梦瑶美眸中星光流转,躬身一礼:“臣,遵旨。”
合纵连横的大戏已然开场。
而神朝的纵横家,也已悄然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