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回廊”的临时休整,对于经历了高强度煞气侵蚀与空间乱流洗礼的“无劫号”众人而言,如同沙漠中的绿洲。星舟降低护盾功率至最低维持状态,能量消耗骤减,内部空气净化与神魂防护法阵得以喘息,重新将舰桥内的环境调整至接近正常的灵能浓度与精神稳定区间。
火灵儿几乎瘫软在了望席上,小脸依旧带着苍白,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努力平复着识海中残留的冰冷与喧嚣感。她贴身佩戴的三颗九窍养神木珠散发着温润宁神的气息,帮助她梳理紊乱的心绪。
“这鬼地方的‘风’,吹得人脑壳疼。”夜琉璃揉着太阳穴,难得地抱怨了一句。她虽是天魔之体,对精神攻击抗性较强,但那种无孔不入、混乱叠加的负面意念浪潮,仍让她感到不适,如同置身于亿万怨魂的嚎哭集市。“比最劣质的迷魂香薰还糟糕一万倍。”
云梦瑶已经进入浅层调息状态,月华般的光芒在周身流转,眉心天命印记稳定地散发着微光,将她与外界残留的干扰隔绝开来。她消耗的心神力最大,需要尽快恢复。
雷烈则专注于外部护盾发生器的快速检修,用特制的能量导管和修复凝胶,处理着护盾上那些被空间碎片和能量冲击留下的细微损伤与过载节点。他动作沉稳,似乎外界的煞气对他强横的体魄影响最小,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那些精神层面的骚扰同样令他烦躁。
李无劫没有休息。他站在舷窗前,目光穿透星舟的基础护盾,凝视着外面缓缓流动的灰黑色煞气“河流”。他的神识如同一张极其细微的网,以自身为中心,谨慎地向外探出,接触、感知着外界的能量构成。
降低功率的护盾并未完全隔绝所有煞气,仍有极其稀薄的一丝丝渗透进来,但对于众人而言已无大碍。李无劫主动捕捉着这些渗入的煞气,噬天神脉微微运转,将其中的负面精神杂质剥离、吞噬,只留下一缕精纯却冰寒的能量本质。
就在他细致分析这煞气构成时,异变陡生。
并非物理攻击,也非能量爆发。
而是一种……声音。
不,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声波。那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源自无数破碎意识残片的混乱低语!比之前航行时感受到的、更加集中、更加清晰、也更加……诡异!
“杀……杀光……”
“帝尊……不会败……”
“家园……毁了……”
“道……我的道……”
“为什么……为什么……”
“血……好多的血……”
“永恒……是谎言……”
“一起……寂灭吧……”
“找到……传承……”
“恨啊——”
无数破碎的词汇、混乱的意念、极端的情感——愤怒、绝望、不甘、疯狂、执念、悔恨、杀意……如同骤然爆发的精神海啸,穿透了星舟的基础护盾,直接冲击向舰桥内的每一个人!
这一次的低语,不再是背景噪音般的模糊干扰,而是带着某种清晰的“指向性”和“片段性”,仿佛有一个个残缺不全的灵魂,在隔着万古时空,对着生者嘶吼、呢喃、质问!
“呃啊!”火灵儿首当其冲,刚刚平复一些的小脸瞬间血色尽褪,她猛地抱住头,蜷缩起来,身上纯净的狐火不受控制地剧烈燃烧又明灭不定,“走开!走开!好吵!好痛苦!不要过来!” 她看到的、感受到的,远比其他人更多、更清晰。那些破碎的画面——燃烧的星辰、崩塌的宫殿、染血的战袍、陨落的巨人、绝望的眼神……如同走马灯般强行塞入她的意识,其中蕴含的极致负面情绪几乎要将她纯净的心神淹没。
“灵儿!”夜琉璃脸色一变,瞬间移动到火灵儿身边,紫眸中魔光大盛,一层层无形的天魔幻境张开,试图替火灵儿抵挡、分流那些精神冲击,同时厉声喝道:“固守本心!那是死人的执念!当不得真!”
但这一次的低语似乎格外针对生命气息纯净的存在,夜琉璃的防护竟不能完全隔绝。火灵儿依旧痛苦地颤抖着,眼角甚至渗出了泪水,并非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感受到了那些碎片意念中蕴含的、跨越万古的深沉悲怆与绝望。
云梦瑶也从调息中被强行打断,眉心天命印记剧烈闪烁,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她并非直接承受情绪冲击,而是那些混乱的、涉及“道”、“因果”、“命运”、“陨落”的残破意念,与她所修天命之道产生了诡异的共鸣与冲突,让她识海中推演的无数天命轨迹线瞬间紊乱、纠缠,带来强烈的反噬感。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雷烈低吼一声,体表气血狂涌,暗金色鳞纹几乎要透体而出,双眼微微泛红。那些充满杀意、战意、毁灭欲望的残念,与他体内好战的血脉产生了呼应,一股暴戾的毁灭冲动在他心头升起,让他几乎想要砸碎眼前的一切。他狠狠一拳捶在旁边的金属墙壁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痕,才勉强用理智压制住冲动。
就连星舟的智能系统都受到了干扰,光幕上数据流出现短暂的错乱和雪花点,导致星图微微扭曲。
李无劫霍然转身,眼中暗金色光芒如电般闪过。他也没想到,在这相对平静的“破碎回廊”,会突然遭遇如此集中、强烈的精神残念冲击。这显然不是自然现象,更像是触发了某种……“残留的集体意识回响”?
他的噬天神脉应激而动,无需刻意催动,一个以他为中心的、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吞噬力场瞬间扩张开来,笼罩了整个舰桥!那些疯狂涌入、试图侵蚀众人的混乱精神低语,在进入这个力场的刹那,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海绵墙,冲击力被大幅吸收、削弱。
但李无劫并没有简单地将这些残念全部吞噬掉。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些残念虽然混乱危险,但其中似乎……蕴含着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他闭上眼睛,将神识沉入那被噬天力场过滤、缓速后的精神洪流之中。
顿时,他“听”到了更多,也“看”到了更多。
不再是单一的词汇或情绪,而是一段段更加连贯、却也更加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
· 一个身穿金色战甲、看不清面容的巨神,手持断裂的长枪,面对遮天蔽日的黑暗狂潮,发出不屈的怒吼,最终被无数触手般的阴影吞没……(不甘与决绝)
· 一片辉煌瑰丽的仙宫神庭,在无尽的爆炸与法则崩塌中化为废墟,无数神魔般的生灵如雨陨落,天空下起血雨……(绝望与毁灭)
· 某个古老的祭坛前,数名气息浩瀚如星海的身影似乎在争论、在献祭、在进行某种禁忌的仪式,光影模糊,但能感受到巨大的悲哀与决然……(牺牲与隐秘)
· 一个孤独的剑客,在尸山血海中跋涉,手中剑已残缺,眼神却依旧明亮,口中反复呢喃着某个名字或信念……(执念与坚守)
· 还有更多无法辨认的混乱场景:燃烧的舰队、破碎的法则锁链、诡异扭曲的入侵者形态、星辰被抽干生机化为死寂……
这些碎片太残破,时间线混乱,夹杂着强烈的个人主观情绪和认知扭曲,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历史真相。但它们无一例外,都指向一场规模超乎想象、惨烈到极致的上古战争。
而所有的碎片中,都隐约透露出两个核心的情绪:对“入侵者”或“黑暗”的刻骨仇恨与恐惧,以及对“家园”、“秩序”、“传承”毁灭的无限悲恸。
就在李无劫试图捕捉更多信息时,一段格外清晰、也格外强烈的意念碎片,如同利箭般射入他的感知:
“……噬天……传承……不可断……找到……‘星渊之心’……钥匙……”
这段意念并非声音,更像是一道直接的精神烙印,带着一种跨越万古的焦急与嘱托。其中“噬天”二字,让李无劫心神剧震!
与此同时,另一段充满怨恨与恶毒的低语也纠缠上来:
“叛徒……都是叛徒……吞噬……万物归虚……一起死吧……”
这道意念充满了疯狂的毁灭欲望,似乎将“吞噬”与“背叛”、“毁灭”划上了等号。
两段截然不同的残念,让李无劫眉头紧锁。
“噬天”传承?星渊之心?钥匙?叛徒?
这些碎片信息,似乎与他体内的噬天神脉,与噬天帝的传承,隐隐相关!
“陛下!”夜琉璃的呼唤将李无劫的思绪拉回现实。她一边支撑着天魔幻境保护着火灵儿,一边焦急地看向李无劫,“这些鬼东西没完没了!灵儿快撑不住了!云仙子也受了反噬!”
李无劫瞬间收敛心神。现在不是深究这些残念秘密的时候。
他目光一凝,舰桥内的吞噬力场性质陡然变化!不再是过滤和削弱,而是……主动的、狂暴的吞噬!
“都给我……安静点!”
李无劫低喝一声,噬天神脉全力运转!
霎时间,舰桥内那无形无质却令人疯狂的精神低语浪潮,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无声的尖啸,开始疯狂地朝着李无劫所在的位置坍缩、汇聚!并非被驱散,而是被强行抽取、拉扯,吞入那个仿佛能容纳一切的无底深渊!
火灵儿感觉脑袋一轻,那些恐怖的画面和嘶吼迅速远离、消失,只剩下残留的心悸和疲惫,她脱力般软倒在夜琉璃怀里,大口喘着气,泪眼朦胧。
云梦瑶闷哼一声,紊乱的天命轨迹线压力大减,她立刻收敛心神,全力稳固道基,平息反噬。
雷烈眼中的赤红缓缓褪去,暴戾的冲动如潮水般退却,他晃了晃脑袋,有些后怕地看了看自己的拳头。
舰桥内,那令人发狂的残念低语,迅速减弱,直至消失。只有舷窗外,那灰黑色的煞气依旧在缓缓流淌,仿佛刚才那恐怖的精神海啸从未发生过。
但每个人都心有余悸。
李无劫闭目站在原地,体表有极其微弱的暗金色光芒流转。他在快速炼化、解析刚才吞噬掉的那些精神残念。驳杂的负面情绪被神脉碾碎、净化,只留下那些相对纯粹的记忆碎片和能量本质。大量的信息碎片涌入,需要时间梳理。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眸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这不是偶然。”李无劫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我们所在的这片‘破碎回廊’,很可能是一处上古战场的次级节点,或者……是某个强大存在陨落时,其破碎意念与战场煞气长期结合形成的特殊‘记忆回响区’。刚才的爆发,可能是我们停泊于此,生命气息的扰动,或者……我尝试解析煞气时,无意间触动了某个‘开关’。”
他看向惊魂未定的众人,尤其是脸色苍白的火灵儿和嘴角带血的云梦瑶。
“这些残念低语,是此地除了煞气侵蚀外,另一重大威胁。它们无形无质,防不胜防,直接攻击心神,修为不足或道心不稳者,极易被其同化,陷入疯狂,或者被其中蕴含的极端情绪和记忆碎片冲垮自我。”李无劫沉声道,“接下来,所有人必须更加警惕。除了常规的护盾和净化法阵,必须时刻运转稳固神魂的功法,抱元守一。灵儿,梦瑶,你们尤其要注意。”
火灵儿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抓着夜琉璃的衣袖。云梦瑶也微微颔首,取出丝帕轻轻擦去嘴角血迹。
“不过,”李无劫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危机之中,亦有机缘。这些残念虽然危险,但也承载着上古的信息。刚才……我得到了一些零碎的、可能与‘噬天传承’有关的线索。”
众人精神一振。
“当然,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李无劫看向主控光幕,“休整时间结束。此地不宜久留。立刻启动星舟,提升护盾功率,我们继续前进。目标不变——穿越破碎回廊,前往陨神山!”
残念的低语暂时退去,但战场无声的注视,仿佛从未离开。
星舟再次启动,暗金色护盾光芒亮起,驶离这处短暂停泊却遭遇精神风暴的“回廊”,继续深入那片被死亡与记忆填满的古老战场。
而李无劫的心中,已然埋下了一个新的疑问:
“星渊之心”……是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