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
林默躺在床上，睁眼盯着黑暗中的屋顶。那种痒不是皮肤表面的刺痒，而是从骨头深处透出来的、带着细微刺痛的麻痒。集中在肩胛骨的位置，像有两颗种子埋在骨头里，正在拼命往外拱。
他不敢用力抓，只能用手掌轻轻按压。
掌心贴上去的瞬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两个凸起——比傍晚时又大了一圈，现在有核桃大小了，硬邦邦的，表面的皮肤绷得很紧，微微发烫。
“你到底要长出什么……”
林默对着黑暗喃喃。
丹田里，那棵银树无声摇曳。第五片翅膀状的叶子已经长到和其他叶子差不多大小了，叶脉里的星光流动得更快，像夜空中的银河。
种子依旧沉默，只是静静悬浮。
林默翻身坐起，走到铜镜前，背对镜子扭头看。
昏暗的光线下，能看到肩胛骨的位置有两个明显的隆起。隆起处的皮肤没有破，但透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隐约能看到底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不是血肉，是银色的、像树根又像血管的东西，纠缠在一起，慢慢塑形。
他伸手触摸。
指尖碰到隆起时，一种奇异的“连接感”传来——好像这两个东西不是长在他身上，而是他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像手指，像脚趾，只是还没完全成型。
“翅膀……”
他想起那本书里关于墟的记载:“墟破关而出时，背生银翼，振翅千里。”
所以墟也长过翅膀？
那为什么后来的记载里没提了？是在发疯前自己切掉了，还是在发疯后异化消失了？
林默不知道。
但他能感觉到，这两个东西一旦长成，会彻底改变他的战斗方式——无论是逃跑还是追击，拥有飞行能力都将是质变。
前提是，他能控制住。
而且不能让守厄者发现。
至少在完全掌控之前，不能。
第二天，悟道室。
悟道室在祖地东南角，是一排依山而建的石室。石室不大，每间只有三丈见方，但墙壁、地面、天花板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阵法符文。林默拿着玉牌过来时，负责看守的老修士检查了玉牌，又盯着他看了几眼，才放他进去。
“记住，一个时辰。时间一到，阵法自动关闭。如果强行滞留，会被阵法反噬震伤。”老修士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明白。”
林默走进石室。
门在身后无声关闭。
室内空无一物，只有地面中央有个蒲团。但空气里的灵气浓度高得惊人——至少是外界的三十倍！而且灵气异常纯净，几乎不含杂质，吸入体内就直接转化为真元，几乎不需要炼化。
林默盘膝坐在蒲团上，闭目调息。
他没有急着修炼，而是先内视己身。
经过昨天的梳理，他现在对自己的状况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丹田核心是银树和种子，这是他的力量本源。
目前银树有五片叶子，分别对应:
第一片眼睛叶——强化视觉感知，能看穿能量流动。
第二片手掌叶——强化双手，现在他徒手就能撕裂低阶法器。
第三片心脏叶——强化生命力和恢复力，脏器受损也能快速愈合。
第四片牙齿叶——强化全身骨骼，硬度和韧性都大幅提升。
第五片翅膀叶——正在发育，功能未知。
树根扎进丹田内壁，根须遍布全身经脉，在帮他梳理和净化吞噬来的能量。那些驳杂的能量碎片被根须吸收、分解，转化为纯净的银色真元，储存在丹田里。
目前他体内已有的本源属性:
雷属性——来自雷羽雕，已被完全炼化，纯度很高。
暗属性——来自恶念化身和血傀，纯度次之。
还有大量杂乱的、无法归类的能量碎片，像一锅大杂烩。
按照《九大本源考》的理论，他需要集齐九大本源，才能以混沌源胚为炉，炼九源归混沌，真正解决体质问题。
但现在缺七种。
金、木、水、火、土、风、光。
去哪里找？
林默睁开眼，看向墙壁上的阵法符文。
那些符文在缓缓流动，像活的一样。仔细看，符文流动的轨迹暗含某种规律——不是在汇聚灵气，更像是在……引导灵气按照特定属性分离？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伸手触摸符文。
指尖触到的瞬间，一股信息流涌入脑海:
“聚灵阵·分属式。可调节灵气属性比例，当前设置:全属性均衡。”
林默心中一动。
可以调节属性比例？
他尝试用意念沟通阵法——不是用真元，就是用单纯的“想法”。
墙壁上的符文微微一亮。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虚拟的“面板”，上面有九种颜色的光点，分别对应九大本源。每个光点旁边有个滑动条，可以调节该属性灵气的浓度比例。
林默试着把雷属性的滑动条拉到最高。
瞬间，室内的灵气性质变了！
原本无色无味的灵气，此刻开始闪烁细小的电火花。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味，每一次呼吸，都有微弱的电流顺着鼻腔窜进肺里，带来酥麻的刺激感。
林默赶紧把滑动条调回原位。
他又尝试了暗属性。
灵气变得粘稠、阴冷，光线都黯淡了几分，像黄昏提前降临。
其他属性也一一尝试:
金属性灵气锐利如刀，吸一口都觉得喉咙要被割开；
木属性灵气生机勃勃，呼吸间都能感到细胞在欢呼；
水属性灵气温润柔和，像泡在温泉里；
火属性灵气狂暴炽热，皮肤都开始发烫；
土属性灵气厚重沉稳，身体变得沉重；
风属性灵气灵动飘逸，有种要飘起来的感觉；
光属性灵气纯净圣洁，照得灵魂都透亮。
林默把滑动条都调回均衡状态，重新坐下。
他明白了。
悟道室不仅能提供高浓度灵气，还能让他“体验”不同属性的灵气特性，辅助感悟。这对寻找缺失的本源属性很有帮助——至少他知道每种属性大概是什么感觉了。
“先从雷属性开始吧。”
林默闭上眼睛，开始运转《万噬源经》。
不是吞噬外界灵气，而是炼化体内已有的雷属性本源。
他要把这部分本源彻底融入银树，成为他自己的力量根基。
修炼开始了。
银色真元在经脉中流转，不断冲刷、提纯雷属性碎片。那些碎片像散落的铁屑，在磁铁的吸引下慢慢聚拢、融合，最后化作一道银色的电光，涌入丹田，被银树的根须吸收。
树梢上，第一片眼睛叶轻轻一颤。
叶脉里的星光中，多了一丝电光。
时间流逝。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
阵法准时关闭，室内灵气浓度骤降。林默从入定中醒来，感到意犹未尽——这一个时辰的修炼效果，抵得上在外面苦修三天！
而且他明显感觉到，雷属性本源已经初步稳固，大概占了总本源的一成左右。
如果能这样每天修炼一个时辰，最多一个月，雷属性就能完全炼化。
但问题来了——其他属性去哪找？
尤其是光属性，那种纯净圣洁的感觉，和他现在的吞噬体质似乎完全相反。能兼容吗？
林默走出悟道室时，负责看守的老修士正蹲在门口抽旱烟。见他出来，老修士抬了抬眼皮:“感觉怎么样？”
“很好。”林默如实说，“灵气很纯净。”
“纯净是因为阵法过滤了杂质。”老修士吐出一口烟，“但过滤得太干净也不是好事。长期待在里面，身体会忘记怎么处理杂质，一旦出去，容易出问题。”
林默一愣。
这点他没想到。
“所以每天一个时辰是上限。”老修士敲了敲烟杆，“多了有害无益。”
“谢前辈提醒。”
“别谢我，我只是照章办事。”老修士摆摆手，“赶紧走，下一个等着呢。”
林默拱手离开。
走在回住处的路上，他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
白天可以去藏经阁看书，寻找关于本源属性的线索。下午去悟道室修炼一个时辰。晚上自己修炼，巩固成果。
三天后去北山矿洞看看——也许那里有什么东西，能提供缺失的本源属性？
正想着，前方岔路口走出一个人。
是姬恒。
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三个同龄的守厄者，都穿着执法堂的服饰。四人并排走来，正好堵住去路。
林默停下脚步。
“巧啊。”姬恒咧嘴笑，“又见面了。”
“有事？”林默平静地问。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姬恒走上前，上下打量他，“听说你昨天在藏经阁二楼待了很久，看了不少书。怎么，想找到破解混沌源胚缺陷的方法？”
“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姬恒嗤笑，“你知道藏经阁二楼那些书，为什么能被放上去吗？”
不等林默回答，他自顾自说下去:“因为那些都是‘失败的经验’。墟看过的，试过的，走不通的路。你照着那些书学，只会重蹈覆辙。”
林默没说话。
“不如我给你指条明路。”姬恒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守厄者祖地里，有一处禁地叫‘九源池’。池水分九色，对应九大本源。如果你能进去泡一泡，说不定真能集齐九源，解决体质问题。”
“条件呢？”林默问。
“聪明。”姬恒笑了，“条件很简单:效忠我这一支。三年后九重试炼，我保你通过。之后你为我们做事，我们给你提供资源。双赢。”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就没办法了。”姬恒耸耸肩，“九源池是禁地，只有长老和少数核心弟子能进。你一个外人，还是待观察的吞噬者，想进去？做梦。”
他身后的三人也跟着哄笑。
林默看着他们，看了三息。
然后他说:“让开。”
“什么？”
“我说，让开。”林默重复，“我要过去。”
姬恒脸色一沉:“我要是不让呢？”
“你可以试试。”
气氛瞬间紧张。
姬恒身后的三人同时上前一步，手按在腰间的兵器上。他们都是神海境后期，气息连成一片，形成无形的压力。
林默纹丝不动。
他肩胛骨的位置，那两个隆起又开始发痒。一种奇异的冲动从心底升起——不是愤怒，不是恐惧，是一种更原始的、想要“伸展”的欲望。
好像背后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姬恒！”
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
姬玄快步走来，脸色难看:“你们在干什么？”
“堂兄。”姬恒立刻换上笑脸，“没什么，就是和林师弟聊聊天。”
“聊天需要带三个人堵路？”姬玄走到林默身边，扫了那三人一眼，“执法堂什么时候这么闲了？”
那三人脸色微变，松开按兵器的手，低头退后。
“误会，都是误会。”姬恒依旧笑着，“我们这就走。”
他深深看了林默一眼，带着三人离开。
等他们走远，姬玄才转头看向林默:“你没事吧？”
“没事。”林默说，“谢谢。”
“别谢我，我也不是为了你。”姬玄叹了口气，“姬恒那一支最近在争下一任执法长老的位置，他想拉拢你——或者毁掉你，取决于你的选择。”
“他刚才提到九源池。”
“九源池？”姬玄皱眉，“那地方确实是禁地，但不像他说的那么玄。池水里的九源之力很稀薄，泡一泡最多有点感悟，不可能直接集齐九源。他骗你的。”
林默点头。
“不过……”姬玄犹豫了一下，“如果你真的需要感悟九源特性，祖地倒是有另一个地方可以去。”
“哪里？”
“百草园。”姬玄说，“那里种植了各种属性的灵草灵药。虽然不能直接提供本源，但观察不同属性灵草的生长状态、气息波动，对感悟本源特性很有帮助。”
“我能去？”
“可以。百草园是开放的，只要不破坏灵草，随便参观。”姬玄顿了顿，“但你要小心，那里是后勤杂役一脉的地盘。杂役一脉的人……比较排外。”
“明白了。”
“还有，”姬玄压低声音，“北山矿洞的事，韩肃跟你说了吧？”
“说了。”
“我的建议是，你可以去看看。”姬玄眼神认真，“矿洞深处可能有你需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不确定。但半个月前，矿洞深处挖出了一块奇怪的石头。”姬玄回忆道，“石头呈七彩，会自主吸收周围的灵气。长老们检测过，说石头里蕴含‘混源结晶’的碎片——那是九大本源在特殊环境下融合产生的稀有材料。”
混源结晶？
林默心中一动。
如果真有这种东西，也许能帮他提前体验九源融合的感觉。
“什么时候出发？”他问。
“明天一早。”姬玄说，“巡查使第三队会去处理，韩肃带队。你可以以‘随行观察’的名义跟着去。但记住，只是观察，不到万不得已别出手。否则出了事，我也保不住你。”
“好。”
姬玄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准备吧。矿洞里可能有危险，带点疗伤丹药。”
说完，他转身离开。
林默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姬玄这个人……很奇怪。明明应该把他当成威胁，却处处帮他。是真心觉得他有希望走通新路，还是另有图谋？
不知道。
但至少目前，姬玄是他在守厄者内部为数不多可以相信的人。
林默回到住处，开始准备。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几瓶丹药——都是幽凰之前给的，有疗伤丹、回元丹、解毒丹。又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装备:黑色源骨贴身放好，几枚低阶符箓放在顺手的位置，还有一柄备用的短剑。
最后，他脱下上衣，看向铜镜。
肩胛骨那两个隆起，又大了。
现在有拳头大小了。
隆起的皮肤完全变成了半透明的银色，能清晰看到底下错综复杂的银色脉络。那些脉络像树根又像血管，正在缓慢搏动，每次搏动都会让隆起向外凸出一丝。
林默伸手触摸。
指尖碰到隆起时，一种强烈的“渴望”传来——
渴望伸展。
渴望飞翔。
渴望……天空。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强行压下这种冲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
至少不能在祖地长出来。
否则第二天就会被送上斩孽台，被当成怪物处理。
他重新穿好衣服，躺在床上。
夜色渐深。
窗外传来守厄者巡逻队换岗的号角声，悠长而肃穆。
林默睁着眼，盯着黑暗。
丹田里，银树静静生长。
第五片叶子缓缓摇曳，叶脉里的星光越来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