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声悲壮苍凉,如同泣血的杜鹃,回荡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空。
言毕,这位支撑楚国最后脊梁的一代名将,横剑于颈,奋力一勒!
鲜血喷溅,染红了身下的焦土!
身躯兀自挺立不倒,怒目圆睁,望向北方!
项燕败亡、楚国彻底覆灭的消息,如同最强劲的冲击波,狠狠撞击着战国最后残存的格局。
燕国都城蓟城(今北京),燕王喜接到消息时,正在饮酒压惊,闻讯后酒杯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脸色煞白,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完了……全完了……楚国……楚国也亡了……”
他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末日来临的恐惧,
“下一个……下一个就是我燕国了!快!快令太子……不,代王嘉(赵国流亡公子)……加强戒备!
不!再往辽东撤!撤得越远越好!” 燕国上下,一片风声鹤唳,惶惶不可终日。
临淄,齐国王宫。
齐王建和他那位同样昏聩的后胜相国,原本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甚至暗中有些蠢蠢欲动,
盘算着是否能在秦楚两败俱伤时捞取些好处,或者至少派些象征性的部队“支援”一下楚国,以显示存在感。
项燕的死讯和楚国彻底灭亡的噩耗,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醒了他们的迷梦。
“六十万……王翦……项燕也……”齐王建瘫坐在宝座上,肥硕的身体不住颤抖,冷汗浸透了华丽的丝绸王袍,
“快!快令边境守将,严禁任何挑衅秦军的举动!
撤回所有前出侦察的斥候!还有……后胜!你亲自去!带上……带上最珍贵的礼物,立刻出使咸阳!
向秦王……向秦王表达我齐国最诚挚的……恭贺之意!
还有……还有重申齐秦永世修好之盟约!快去!” 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尖锐走调。
后胜连滚爬爬地领命而去,哪里还有半点一国相国的体面。
秦王政对于齐国的“恭顺”,只是冷冷一笑。
他甚至没有接见后胜,只是让李斯传去一句冰冷的口谕:
“齐王好意,寡人心领。望齐王安守本分,莫生妄念。否则,楚国之鉴,便在眼前!”
后胜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逃回了临淄。
自此,齐国彻底断绝了任何反抗或干预的念头,如同将头埋入沙子的鸵鸟,瑟瑟发抖地等待着最终命运的降临。
咸阳宫中,则是另一番景象。
虽然灭楚之战耗时长久,消耗巨大,但终究取得了最终的、彻底的胜利!
这意味着,席卷天下、并吞八荒的伟业,已经完成了最关键、最艰难的一步!
东方六国,已灭其五!剩下的燕、齐,不过是苟延残喘的冢中枯骨!
秦王政志得意满,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巨大成就感中。
他开始更频繁地召见方士,探讨长生不老之术,仿佛唯有永恒的生命,才能配得上他这亘古未有的功业。
他对朝政的控制也愈发严密,独断专行,李斯等大臣更是战战兢兢,唯命是从。
而在秦王的光辉阴影之下,赵高垂手侍立,姿态愈发恭谨。
没有人知道,当听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句项燕用生命发出的诅咒时,
他袖中的手指,曾猛地攥紧,那方丝帕几乎要被捻碎!一股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兴奋掠过他的心头。
诅咒?他心中冷笑。历史,从来只由胜利者书写!
项燕已死,楚国已亡,这诅咒,不过是败犬的哀鸣!
这天下,注定是秦国的天下,是秦王政的天下!
而他赵高,要做的,就是紧紧依附在这辆无敌的战车之上,一步步爬得更高!
直到……直到有朝一日,他能拥有足够的力量,去触碰那轮他魂牵梦绕、
却永远只能仰望的明月……那清冷绝艳的容颜,那将他视若尘埃的目光……
这扭曲的欲望,和项燕那悲壮的诅咒一样,深埋地底,却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悄然滋生。
咸阳宫从未如此喧嚣沸腾过。
灭楚的赫赫功勋,如同最炽烈的阳光,驱散了曾经笼罩在王座之上的阴霾与焦虑。
章台宫前殿,盛大的庆功宴席已然铺开。黑玉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映照着殿顶垂下的华丽宫灯和鼎盛的人气。
编钟恢弘,玉磬清越,舞女们长袖翩跹,婀娜多姿,试图用最曼妙的姿态诠释胜利的欢愉。
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醇酒佳酿在青铜爵中荡漾,散发出醉人的香气。
文武百官皆着朝服正装,依序跪坐,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气,彼此举爵相庆,颂扬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于御阶之下,最靠近秦王王座的那一席。
武成侯王翦,今日宴席当之无愧的主角,身着御赐的玄色锦袍,袍上以金线绣着繁复的猛虎纹样,象征其赫赫武功。
他须发愈显银白,面容上的风霜刻痕仿佛也因这胜利的荣光而舒展了几分。
他端坐于案后,腰背依旧挺直,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敬酒和恭维,神色平静,
偶尔颔首微笑,应对得体,却并无多少狂喜之色,那双眼眸深处,反而沉淀着一种历经滔天风浪后的疲惫与淡然。
秦王政高踞于黑玉御座之上,冕旒之下的面容,是毫不掩饰的畅快与志得意满。
灭楚之功,扫平了他一统天下道路上最大、最顽强的一块绊脚石。
他频频举爵,目光扫过满堂文武,最终总是落在王翦身上,充满了激赏与一种近乎依赖的信任。
“诸位爱卿!”
秦王的声音透过喧嚣,带着酒意和豪情,“今日盛宴,为我大秦锐士庆功!
为武成侯,王老将军,庆功!
老将军率我大秦六十万虎贲,历时一载,困毙项燕,踏平荆楚,功在社稷,泽被千秋!
寡人,敬武成侯一爵!”
“敬武成侯!”群臣轰然应和,纷纷举爵起身,声震殿宇。
王翦缓缓起身,双手捧爵,面向秦王,微微躬身:“老臣愧不敢当。
此乃大王运筹帷幄,将士用命之功,老臣不过谨遵王命,尽本分而已。”
言罢,将爵中酒一饮而尽,动作沉稳,不见丝毫居功自傲之态。
“我的长枪被大雨磨顿了,……”
“这将是唐吉诃德式的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