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对岸的积雪还没化透，陈光庆带着众人在山坳里扎了新营。背风的土坡下搭着十几顶草棚，最外侧的空地上，黄河结的冰延伸过来，冻得结实透亮，成了天然的“练兵场”。
天刚蒙蒙亮，石头就揣着两个烤红薯，溜到冰面上。
前几日见陈光庆在冰裂时用太极稳住身形，他心里早痒痒的，缠着陈光庆教了“单鞭”的招式，这会儿正想趁着没人，好好练练。
“左脚开步，重心右移，右手像拉鞭子似的……”十三个娃嘴里念叨着，学着陈光庆的样子扎下马步。
冰面滑得像抹了油，石头刚一抬手，脚下就没了根，“哎哟”一声，屁股墩在冰上，滑出去半丈远，撞得旁边的冰碴子“哗啦”响。
“石头哥，你行不行啊？”草棚里传来笑声，柱子和几个半大孩子端着木盆出来，本是要去冰面凿冰取水，见石头摔得四脚朝天，都凑了过来。
石头红着脸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冰碴：“再来！刚才是没站稳。”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摆开架势，这次特意把脚分开些，慢慢抬手画圆。可刚要使出“单鞭”的收势，右脚一滑，整个人又往前扑去，正巧撞在凑来看热闹的小狗蛋身上。
“扑通——”两人抱在一起摔在冰上，像两个滚圆的雪球，顺着冰面滑出去老远。剩下的几个孩子没忍住，笑着凑上前，也想试试这“单鞭”到底难不难。
“我来我来！”老七“野娃”赵铁蛋学着石头的样子开步，刚抬手就摔了个屁股蹲；老四张杏花扎着羊角辫，小心翼翼地挪着脚，结果被石头滑过来的身子一带，也摔在了冰上。
一时间，冰面上满是笑声和“哎哟”声。
十几个半大孩子挤在冰面上练“单鞭”，有的摔得龇牙咧嘴，有的趴在冰上笑个不停，连远处草棚里的村民都被吸引过来，站在坡上看着热闹。
石头趴在冰上，正揉着摔疼的胳膊，忽然瞥见远处山路上有几个黑点——是清军的巡逻兵！他吓得赶紧想爬起来，结果手一撑冰面，又滑了回去，引得旁边的孩子笑得更欢。
山路上的清军巡逻兵本是来探查动静的，听见笑声，都好奇地往这边望。
透过稀疏的树林，他们看见冰面上一群孩子摔得东倒西歪，有的四脚朝天，有的抱着肚子笑，连站在坡上的村民都在咧嘴笑，哪里有半分逃难的狼狈？
“这伙人疯了？”领头的清兵皱着眉，却忍不住被冰面上的景象逗笑。
一个小兵指着摔得特惨的十三个娃，笑得直不起腰：“你看那些娃，摔得跟个滚地葫芦似的，还练什么招式，不如回家抱被窝！”
巡逻兵们越看越乐，有的靠在树干上笑，有的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连手里的长枪都歪在了一边。原本紧绷的神经渐渐松了，想起自己连日来顶着寒风巡逻，吃的是冷硬的干粮，睡的是漏风的帐篷，再看看对面笑得开怀的村民和孩子，心里竟泛起几分憋屈——追了这么久，恐怕连“逃兵”都比自己过得舒坦。
“都别笑了！”领头的清兵猛地咳嗽一声，可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翘，“看他们能得意多久，回去禀报将军，就说……就说他们在冰上胡闹，没什么异动。”
其实他没说，刚才笑得太厉害，连握刀的手都软了，此刻心里只觉得没劲，哪还有半分追击的心思。
冰面上的陈光庆早就注意到了清军的巡逻兵，见他们笑得松散，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他走上前，拍了拍手：“都别闹了，既然要练，就好好练个能在冰上站稳的。”
他让孩子们站成一排，自己则站在中间，缓缓摆出姿势：“刚才的‘单鞭’对脚下功夫要求高，咱们先练‘小擒打’——双手虚握，脚要像扎根似的踩在冰上，有人推你，就顺着劲儿往旁挪。”
说着，他轻轻推了最小的十三娃王狗蛋一把。
小狗蛋想起刚才的教训，赶紧照着陈光庆说的，脚往旁边一滑，竟稳稳地站稳了。接着，陈光庆又教了“抱头推山”，让孩子们双手抱头，再慢慢向前推，借着身体的力量稳住重心。
孩子们学得认真，却还是免不了出错。
石头练“抱头推山”时，手没抱稳，差点撞在老十吴倩倩身上；小狗蛋脚下一滑，顺势往前扑，竟误打误撞使出了“小擒打”的架势，把旁边的老八“懒娃”周大郎拽得一个趔趄。
这一番萌态，落在远处清军的眼里，又是一阵哄笑。
有个小兵因为笑得太用力，差点把嘴里的干粮喷出来；还有人指着孩子们笨拙的动作，跟同伴说笑，连巡逻的时间都忘了。
陈光庆站在冰面上，望着远处渐渐散去的清军巡逻兵，嘴角露出笑意。
他俯身帮十三个娃摆正姿势：“记住，不管练什么招式，脚下稳了，心里就不慌。”
十三个娃点头相应，大家重新扎好了马步。
阳光洒在冰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孩子们的笑声和脚步声混在一起，不仅驱散了寒冬的冷意，更在无形中为营地筑起了一道“笑的防线”——远处的清军不会知道，这些看似胡闹的练习，不仅让孩子们渐渐掌握了在冰上自保的本事，更让他们紧绷的士气，在一次次笑声里悄悄泄了气。
坡上的王桂兰抱着刚缝好的棉衣，看着冰面上的景象，忍不住笑了。
她想起前几日骂天求雨的事，再看看如今这热热闹闹的营地，心里忽然踏实起来——只要大家在一起，哪怕是在冰面上摔摔打打，也比独自躲在破屋里强。
风还在吹，冰面上的笑声却越来越响，像一串温暖的铃铛，在寂静的山谷里传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