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
校场上就响起了沉闷而规律的脚步声。
“我说昌哥，咱们今天不是要跟云将军的手下比试吗？按理说不是该养精蓄锐吗？怎么还得早起跑这五圈啊！”
钱满仓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着旁边步伐稳健的李顺昌抱怨，脸上写满了“我想睡觉”四个大字。
李顺昌目视前方，呼吸均匀，脑子里却回响着昨天傍晚贾将离开前，与他的那番对话。
当时贾将问他：“明天早操照常，会影响明天比试的发挥吗？”
李顺昌思索了一下，认真回答：“回大人，属下觉得影响不大。”
贾将闻言，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侧过身子，面向着校场边缘落下的夕阳，那姿态，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范儿。
“顺昌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求你们，每日早晚都必须跑这五圈吗？”
李顺昌心里一动，知道这是大人要点拨自己了，立刻摆出最谦逊的姿态，微微躬身：“属下愚钝，还请大人解惑。”
贾将看着远方，仿佛在凝视着什么。
“在我看来，这耐力训练，对于一个普通士卒来说，是提升他们在战场上活下来概率的、门槛最低的一条路。它不像那些高深的武艺、精妙的刀法，需要名师指点，需要天赋悟性。”
“它很简单，只要你肯咬牙，肯流汗，肯一遍遍突破自己的极限，就能看到成效。在战场上，很多时候决定生死的，不是你能多快砍倒敌人，而是你能比敌人多坚持一口气，因为面对的敌人可能不止一个。”
耐力训练？
李顺昌对这个词似懂非懂，但他精准地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两个字保命。
他相信贾将绝不会做无用功。
尽管他无法完全理解这看似枯燥的跑圈和战场保命之间有关系，但他笃信，贾将这么做，必然有深意，定然是为他们好。
于是，李顺昌没有不懂装懂，也没有直言不解显得自己愚笨，他抱拳躬身，语气诚恳：
“属下愚钝，未能全然领会大人深意。但属下坚信，大人如此安排，定有道理。我等照做便是。”
贾将扭过头，看着李顺昌那副“虽然我不懂，但我信你”的忠实模样，不由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顺昌，你是个聪明人。相信你自己，慢慢会明白的。等会把队伍带回去休息吧。”
“是！大人！”李顺昌恭敬领命。
此刻，听着钱满仓的抱怨，李顺昌收回思绪，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大人吩咐的，照做便是。你若是有意见，自己去跟大人提？”
钱满仓脖子一缩，顿时蔫了。
他可没那个胆子。
这时，跑在钱满仓身后的王富贵，脸不红气不喘地插话：
“满仓兄弟，跑跑挺好，听老哥一句劝，现在多流汗，战场上才能少流血。真到了玩命的时候，你想跑，却跑不动了，那可就真完了。”
“去去去，少咒我！”
钱满仓一脸嫌弃，但脚下却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他可是还没活够呢！
而旁边的李顺昌，则是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
王富贵口中，“跑不动了”这四个字，似与昨天贾将那番关于“耐力”和“保命”的话相互印证。
……
时间一晃，到了巳时（上午九点以后）。
校场早已被简单布置了一番。
在校场中间偏左的位置，搭起了一个简易却结实的木质看台，上面铺着毡布，大概能容纳十人左右落座。
当贾将带着他的十人小队，喊着“一二一”的响亮口号，迈着整齐划一步伐，从校场边缘跑步进入场地中央时，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台之上，端坐中央的周敏，看着台下那支精气神十足的小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侧头对身旁的云烟说道：
“云烟，你倒是挺舍得啊！！”
云烟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一愣，有些茫然：“元帅大人，您说什么舍得？”
旁边的肖明珠倒是听懂了周敏的弦外之音，她今日纯粹是听说贾将和阳家部要比武，闲着无聊过来看个热闹，没想到竟有意外发现。
她美眸流转，打量着台下那十个虽然装备普通、却隐隐透露出一丝精锐之气的士兵，心中暗忖。
周敏这话，分明是觉得云烟把手下最精锐的士兵拨给了贾将。
这贾将，看来还挺得阳家人看中的啊！
周敏看着没有听懂自己的话，不禁摇了摇头，她的本意，是想看看贾将的兵法水平和练兵能力究竟如何。
但眼见台下士兵竟有如此“精锐”之相，她下意识以为这是云烟支持的结果。
这样一来，比试的输赢反而不重要，因为这完全看不出贾将的本事了。
“云烟，”周敏收回目光，吩咐道，“让贾将过来一趟。”
“是，大帅。”云烟抱拳领命，走到看台边缘，朝着场地中央的贾将方向喊道：“贾贾将，你过来一下。”
贾将闻声抬头，看了一眼看台，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转身对身旁的李顺昌低声嘱咐道：
“顺昌，一会儿比试开始，依旧由你全权指挥。就按照我们之前演练的战术应对。”
“但要记住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必要时，允许你临机决断，灵活应对！”
“是，大人，属下明白！”
李顺昌沉声应道，将贾将的叮嘱牢牢刻在心里。
贾将这才整理了一下衣甲，深吸一口气，朝着看台走去。
刚踏上看台，贾将目光一扫，心里顿时一惊，差点没稳住表情。
卧槽！
他原本以为看台上顶多就云烟一个人和她的下属，还在心里吐槽这女人看个比武还搭台子，架子不小。
可眼前这阵仗，主帅周敏、长公主肖明珠、将军云烟，甚至连粮草官顾青澜都赫然在列。
好家伙，这能来的、不能来的，几乎全到来了！
这是要三堂会审吗？
贾将连忙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行礼：
“卑职贾将，参见元帅大人，长公主殿下，云将军，顾将军。”
他的声音带着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起来了吧。”
周敏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
“谢元帅。”贾将这才直起身，抬头看向众人。
肖明珠的目光与他有一瞬间的交汇，那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仿佛在说。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而站在稍后位置的顾青澜，则是在贾将看过来时，迅速移开了视线，但那匆匆一瞥中，似乎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埋怨，又像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