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河堤的柳絮，轻轻撞在窗玻璃上，留下一层细碎的白绒。苏晚晴把最后一道糖醋排骨端上桌时，指尖不经意触到了微凉的玻璃罩——这是她下午三点就开始焖煮的硬菜，酱汁收得浓稠发亮，正是丈夫陈守业最爱的口味。可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爬到八点，镀铜的钟摆“滴答滴答”敲着，像敲在人心上，桌角那束晓宇亲手摘的野菊，花瓣蔫了大半，蔫巴巴地垂着脑袋。
“妈妈，”六岁的晓宇扒着木质门框，小短腿踮得老高，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攥着蜡笔画的小手指节都泛了白，“爸爸是不是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呀？”画纸上是歪歪扭扭的一家三口，爸爸的个子画得比房子还高，手里举着个超大的变形金刚，那是晓宇念叨了半个月的礼物。
晚晴蹲下身，裙摆扫过地板扬起细尘，她抬手轻轻抚平儿子皱起的眉头，指尖触到他泛红的眼尾，温热的湿意让她心口猛地一揪。上午接到守业电话时，信号断断续续的，工地上的钢筋碰撞声、机器轰鸣声透过听筒传来，他的声音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和歉意：“晚晴，对不起……浇筑混凝土不能停，得连夜赶工，今天回不去了。”她当时还想抱怨两句，话到嘴边，却被他一句“晓宇的生日，替我好好补偿他”堵了回去。
“怎么会忘呢？”晚晴的声音放得柔缓，像拂过河面的春风，她抬手擦掉儿子眼角的泪珠，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爸爸在工地上盖大房子呀，混凝土要趁新鲜浇完，不然房子就不结实了。”她拉着晓宇的小手走到沙发边，翻开手机里的照片——照片里的守业戴着黄色安全帽，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住，脸颊上沾着灰印，却对着镜头笑得露出白牙，身后是刚搭好的钢筋骨架。“你看爸爸多辛苦，顶着大太阳干活，就是想多赚钱，给晓宇买最大的变形金刚，还想带我们去城里的游乐园呢。”
晓宇盯着照片看了半天，小嘴巴抿成一条直线，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把眼泪憋了回去。他吸了吸鼻子，鼻音重重的：“那……那爸爸会记得给我唱生日歌吗？”
晚晴心里一酸，把儿子搂进怀里，下巴抵着他柔软的发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当然会啦，”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等爸爸忙完，肯定会给你唱最响的生日歌，还会给你补一个比这个大十倍的蛋糕。”她起身拆开蛋糕盒，奶油的甜香漫了出来，六根蜡烛被点燃，橘黄色的火焰跳动着，映得晓宇的小脸蛋忽明忽暗。
“来，我们先吹蜡烛，许个愿吧。”晚晴笑着说，可眼底的失落却藏不住——结婚五年，守业为了给家里盖新房、供晓宇上学，常年在外地工地奔波，逢年过节缺席已是常态。她不是不盼着团圆，不是不羡慕邻居家夫妻朝夕相伴，可每次想到他在工地风里来雨里去，手上磨出的厚茧，肩上扛的责任，所有的抱怨都化作了心疼。
晓宇鼓起腮帮子，“呼”地一声吹灭了蜡烛，黑暗中，晚晴隐约看到他偷偷抹了把眼睛。收拾碗筷时，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守业发来的微信转账，还有一段语音。她点开，熟悉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疲惫：“晚晴，对不起，又没能陪你们。钱给晓宇买点他喜欢的，等这个工程结束，我一定请假好好陪你们，带你们去吃大餐、逛游乐园。”
晚晴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窗外漫天的星子，眼眶渐渐发热。她指尖快速回复：“放心吧，晓宇很乖，已经吹了蜡烛。你在工地注意安全，别太累了，我们等你回来。”发送完毕，她抬手抹掉眼角的湿意，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虽然相聚短暂，等待漫长，但她懂他的奔波，他懂她的坚守，这份相互理解，就是隔着千里之外，最温暖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