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照在林间小路上，露水顺着草叶滑落。维恩的脚步没有停，手里攥着那片灰色布条，指节微微发白。塞琳娜走在前面一点，肩膀绷得很紧，像是还压着洞穴里的情绪。两人一路沉默，只有脚踩枯枝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他们离营地还有半里路，风从背后吹来，带着湿土和落叶的气息。前方树影一动，一个人影从侧边走出，肩上扛着鼓囊囊的补给包。哈肯摘下遮阳帽，抹了把脸上的汗，眉头拧成一团。
“你们总算回来了。”他声音低沉，把背包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张焦黄的羊皮卷，“王都出事了。”
维恩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哈肯将羊皮卷拍在旁边岩石上，用力展平。上面印着通缉令，画像正是维恩本人，五官轮廓清晰，左眼暗金，右眼银白，下方写着一行字：“活捉双天赋邪徒，赏金千枚源晶，各城守军即刻协查。”
塞琳娜伸手就撕，纸张在她手中裂成两半。她盯着碎片，呼吸变重：“这种东西，根本不该存在。”
“这不是普通的悬赏。”哈肯蹲下来，手指点了点画像边缘的一枚徽记，“魔法议会亲自签发的命令。所有流浪法师不得靠近王都三里之内，违者格杀勿论。你们要是过去，就是往刀口上撞。”
维恩弯腰捡起一块碎石，在地上划了一道。他盯着那道痕迹，忽然笑了：“可我们还能去哪儿？”
他抬头看向塞琳娜：“伊格尼斯说过，夜影藤只能撑三个月。现在两个月已经过去了。我的灵枢每天都在裂开一点，你能看到那些血丝爬到眼角，我也能感觉到它们在往脑子里钻。”
塞琳娜抿着嘴，没应声。
“如果不想等死，就得去找答案。”维恩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全大陆唯一记载过双生灵枢的地方，是王都古籍馆。那里有万年来的魔法记录，包括被封禁的禁忌术法。我不去翻，难道等着别人来杀我？”
“那你就不怕那是陷阱？”塞琳娜终于开口，“黑袍想你死，王都想你死，整个七王国都在通缉你。你走进王都，等于把自己绑上祭坛。”
“我知道危险。”维恩看着她，“但这次不是逃命。我是去找能救我的东西。只要找到破解之法，双天赋就不会再反噬我，也不会再连累你。”
哈肯插话：“你现在的状态经不起一次围剿。哪怕只是巡逻队，你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所以我不会硬闯。”维恩从腰间抽出“晨曦”，刀刃映着晨光，泛出淡金色波纹，“我会藏在暗处，只进古籍馆，拿了资料就走。不惹事，也不留名。”
塞琳娜盯着他，眼神复杂。她知道劝不住，也拦不下。维恩从来不是那种会听人安排的人。他可以为了艾丹拼到断臂，也可以为了她冲进毒瘴沼泽。现在轮到他自己了，他更不会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还有些发颤。那天用生命力催动夜影藤的记忆还在，胸口像被挖空了一块。但她不能让他一个人去。
“我去陪你进王都。”她说。
维恩摇头：“太危险。你一旦露面，星耀城的旧部可能认出你。我不想你再卷进来。”
“我已经在里面了。”塞琳娜抬眼，“从你在灰烬镇救我的那天起，我就没打算退出。你要找答案，我就帮你守住后路。”
哈肯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你们俩啊……一个比一个倔。”他从补给包里拿出一个小布袋，扔给维恩，“这是我在边境换的情报图，标了王都几处废弃通道。守卫松，没人查。你们要是非去不可，就走地下道，别碰正门。”
维恩接过袋子，没道谢，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哈肯冒了多大风险带回这张图。冒险团不涉政治，一旦被发现协助通缉犯，整个队伍都会被清算。
“你回去吧。”维恩说，“别牵连你的兄弟们。”
哈肯咧嘴一笑：“放心，我还不至于蠢到留下证据。”他背起包，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记住，古籍馆夜里不开门，白天进去必须登记身份。你们要是混进去，动作要快，更要干净。”
他的身影消失在树林深处。维恩站在原地，手里握着布袋，目光落在远处王都的方向。高耸的钟楼轮廓隐约可见，尖顶刺破云层，像一根钉子扎进天空。
塞琳娜走到他身边：“你真的相信那里会有解法？”
“我不知道。”维恩低声说，“但我必须试。不然等灵枢彻底崩解，我不只是死，还会变成怪物，伤到你。”
他收起匕首，转身朝营地走去。脚步比刚才稳了许多，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天色渐暗，篝火燃了起来。塞琳娜坐在火堆旁，手里握着“碎星”短剑，一遍遍擦拭剑身。维恩进了帐篷，正在整理装备。他把两柄匕首放进腰鞘，又检查了护腕里的备用刀片。背包里放着哈肯给的地图、干粮和一瓶止血药粉。
外面风小了，火光跳动。塞琳娜抬头看了眼帐篷，轻声问：“睡了吗？”
里面没有回应。她正要起身，忽然看见一片花瓣飘落，轻轻停在帐篷边缘。玫瑰红，边缘微卷，像是刚从枝头摘下。
她立刻站起，手按在剑柄上。还没来得及出声，维恩已经掀开帘子走出来。他盯着那片花瓣，眼神冷了下来。
屋顶残垣上站着一个人影。黑袍裹身，半张脸腐烂发青，一只猩红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光。他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脚下没有影子。
“终于要去送死了？”黑袍开口，声音干涩，像风吹过枯井，“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维恩站着没动，双手垂在身侧。他看着对方，语气平静：“你一直跟着我们？”
“从密林开始。”黑袍轻笑，“你和那个女人发现了影舞者的秘密，我很高兴。仇恨动摇的时候，人最容易犯错。”
塞琳娜站到维恩身旁，手握紧了剑。
“王都不是你能踏足的地方。”黑袍缓缓抬起手，指尖滴落一滴黑血，落在瓦片上发出轻微的嘶响，“你以为你是去找答案？你只是在走向坟墓。”
“那就等我埋进去再说。”维恩说。
黑袍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歪了下头：“古籍馆的记录早就被清空了。你想找的东西，不在书里。”
“那在哪儿？”维恩问。
黑袍没有回答。他身体开始化作血雾，轮廓逐渐模糊。最后一句低语随风传来：“王都的地底……比你想的深得多。”
雾气散尽，屋顶空无一人。只剩那片花瓣还在，静静地躺在帐篷边上。
维恩走上前，用匕首尖挑起花瓣。它很轻，一碰就碎。他盯着碎片看了一会儿，收回匕首，转身对塞琳娜说：“明天出发。”
塞琳娜点头，没说话。她知道这一路不会太平，但她也清楚，有些路必须走。
夜更深了。营地只剩下微弱的火光。维恩坐在帐篷口，望着王都的方向。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异色，左金右银，像两盏不灭的灯。
远处钟楼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