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香殿。
这里本是天庭深处的一座偏殿，平日里鲜有人迹。
此刻，殿门紧闭，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光亮，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冰冷。
师徒三人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并非神仙洞府的祥瑞，而是一幕极其荒诞、却又透着彻骨寒意的景象。
巨大的殿堂中央，赫然耸立着一座米山，一座面山。
那米山高约十丈，粒粒晶莹，却散发着陈腐的气息；
面山高约二十丈，白惨惨一片，宛如堆积的尸骨灰烬。
在这两座大山旁边，立着一个古铜色的刑架，上面挂着一把刻满符文的金锁。
锁下，一盏孤零零的青铜灯盏里，只有豆粒大的一点火苗在苟延残喘，仿佛随时都会被殿内的阴风吹灭。
而在那巍峨的米山脚下，一只拳头大小的小黄鸡，正机械地、不知疲倦地啄着米粒。
“笃、笃、笃。”
在面山阴影里，一只瘦骨嶙峋的哈巴狗，伸出猩红的长舌，一下一下地舔舐着面粉。
“呼哧、呼哧。”
这就是凤仙郡三年大旱、饿殍遍野的根源。
也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玉帝立下的誓言：鸡啄完米，狗舔完面，火烧断锁，方可降雨。
“这场景，若是拍成恐怖片，都不用布景了。”
唐三藏站在殿门口，冷冷地评价了一句。他没有急着进去，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块造价不菲的高阶留影玉简，抛给身后的孙悟空。
“悟空，把镜头盖打开，调整光圈。我要全方位、无死角地记录下天庭的‘履约现场’。”
“放心吧老板，专业摄像，保证连那只鸡的毛孔都拍得清清楚楚。”
孙悟空接过玉简，甚至还掏出一块绒布擦了擦镜头，俨然一副战地记者的架势。
唐三藏提着公文包，皮鞋踩在散落在地的米粒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他径直走到那只正在啄米的小鸡面前。
小鸡看到生人逼近，眼中却没有任何惊恐，依旧机械地啄米、吞咽，仿佛是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
唐三藏蹲下身，墨镜后的双眼微微眯起，观察了片刻，随后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并在侧面印着“盘古精算”LoGo的工程计算器。
“八戒，报数。”唐三藏头也不回地说道。
猪八戒立刻收起嬉皮笑脸，掏出一把卷尺，身形一闪，围着米山转了一圈：
“师父……哦不，cEo，这米山底座直径三十三丈，高十丈，呈圆锥体堆积。按这米的密度，大概是三千二百万斤。”
“收到。”
唐三藏的手指在计算器上飞快地敲击，清脆的按键声在寂静的大殿里回荡，像是某种死亡倒计时。
“这只鸡，平均每三秒啄一粒米。考虑到吞咽和消化时间，每分钟有效进食量约为二十粒。”
“三千二百万斤大米，折合米粒数约为六千四百亿粒。”
唐三藏盯着显示屏上那串长长的数字，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假设这只鸡是永动机，不需要休息，不会生病，更不会被撑死。它要吃完这座山，需要耗时——”
“五万七千零八十四年又六个月。”
他站起身，转头看向那座更高的面山。
“那只狗的效率更低，它是舔食，不是吞咽。预估工期至少八万年起步。”
“至于那把锁……”
唐三藏走到金锁前，伸出一根手指，在那微弱的火苗上方晃了晃，甚至感觉不到多少热度。
“这是取自太阴星的‘冷焰’，看起来是火，实则是寒气。而这锁，乃是庚金之精混合天外陨铁打造，熔点在三千度以上。”
“用冰箱里的灯泡去烧坦克装甲？”
唐三藏嗤笑一声，“就算烧到无量量劫，烧到洪荒破碎，这把锁也不会断。”
啪！
唐三藏重重地合上计算器，转身看向镜头，神色变得无比严肃，仿佛正在进行一场严肃的新闻发布会。
“记录下来，重点标注。”
“这根本不是什么‘考验’，也不是什么‘惩罚’。”
“这是彻头彻尾的‘合同欺诈’！这是甲方利用信息不对等，设定了绝对无法达成的‘前置条款’，从而达到单方面撕毁《风调雨顺服务协议》、且无需承担违约责任的恶意行为！”
猪八戒凑过来，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精米，咽了口口水，但眼神里却闪过一丝精明：
“老板，这不仅是违约，这还是国有资产流失啊！这么多粮食堆在这喂鸡喂狗，下界却在易子而食。这要是算进审计报告里，玉帝的绩效得扣成负数吧？”
“八戒，长进了。”唐三藏赞许地点点头，“这是重要的物证。”
他从包里掏出一叠特制的透明证物袋，扔给猪八戒。
“装样。上中下三层各取一斤米、一斤面。
另外，把那盏灯里的灯油也给我取一点。我要让三界众生都看看，他们虔诚供奉给上苍的香火，最后都变成了什么。”
“得嘞！这种脏活累活俺老猪最在行！”猪八戒立刻动手，动作麻利。
就在这时，原本封闭的大殿内忽然狂风大作，四股强大的威压凭空降临。
“大胆狂徒！竟敢擅闯天庭禁地！”
伴随着一声怒喝，四道身影显现而出。为首者身穿紫袍，手持拂尘，须发皆白，正是大名鼎鼎的四大天师之首——张道陵，张天师。
身后跟着许旌阳、邱弘济、葛仙翁三位天师。
张天师怒目圆睁，拂尘一甩，直指唐三藏：“此乃玉帝设誓之所，以此惩戒那凤仙郡侯的不敬之罪！
尔等妖僧，竟敢在此撒野，还敢动这里的米面？！不怕天雷轰顶吗？！”
面对这四位位高权重的真正神仙，唐三藏没有丝毫慌乱。
他慢条斯理地将计算器放回包里，整理了一下袖口，然后缓缓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深邃如渊的眼睛。
“撒野？”
唐三藏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张天师，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他上前一步，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是盘古集团首席审计官。我现在合理怀疑，这批米和面，属于无法交付的‘有毒资产’，且涉嫌被用于实施‘反人道主义制裁’。”
“你……你说什么胡话！”张天师被这套新词整得一愣。
唐三藏却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张道陵的眼睛。
“如果我没记错，你们龙虎山天师府的香火，有三成是来自西牛贺洲的凡人供奉吧？”
张天师下意识地点头：“那又如何？”
“凤仙郡那饿死的十万冤魂里，至少有一千人，是会在初一十五给你张天师上香磕头的信徒。”
唐三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质问。
“他们在那干裂的大地上祈求苍天开眼的时候，你这位享受着他们香火供奉的‘老神仙’，不仅没有施以援手，反而站在这里，帮着那个断了他们水源的‘杀人凶手’看大门？”
“这就是你们天庭的‘售后服务’吗？！”
这一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张道陵的心口。
他脸色瞬间煞白，拂尘剧烈颤抖，指着唐三藏：“你……你休要巧言令色！这是玉帝的旨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凤仙郡侯推倒供桌，便是不敬上苍！”
“不敬？”
唐三藏重新戴上墨镜，遮住了眼中的杀气。
“因为一个人推倒了一张桌子，就要让全城十万百姓陪葬。”
“如果这叫‘天条’。”
唐三藏绕过僵在原地的张天师，径直向殿外走去，身后的黑色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我就要把这条‘天条’，连同制定它的人，一起送上审判席。”
“这不叫威严，这叫独裁。”
“走吧，去凌霄宝殿。”
唐三藏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这里的证据链已经闭环了。我要去当面问问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他的面子，到底值多少斤米，值多少条人命！”
其余三位天师见状，下意识想要阻拦：“站住！天庭重地，岂容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嗡——！”
一根金光璀璨的铁棒横空出世，带着毁天灭地的煞气，瞬间横在了四位天师的咽喉前，距离他们的皮肤只有零点零一公分。
孙悟空单手持棒，另一只手插在西装裤兜里，露出一口森白的獠牙，笑得灿烂而狰狞。
“各位老几位，最好别动。”
“我老板现在还在跟你们讲‘道理’、讲‘法律’，你们最好在他失去耐心之前听着。”
孙悟空手中的金箍棒微微下压，压得四位天师不得不弯下腰来。
“因为等轮到俺老孙来讲‘物理’的时候……”
“这披香殿，可能就要改名叫‘废墟殿’了。”
“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