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大药房”的监控视频被紧急调取。大前天下午三点十五分,一个穿着灰色夹克、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走进药房,在处方药柜台停留了两分钟,然后拿着一盒药到收银台付款。整个过程他始终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监控只能拍到下巴和部分侧脸。
但当他伸出左手接店员找零时,监控清晰地拍到了他的手——左手小指缺了一截!
“是王老四!”刘主任盯着定格的画面,语气笃定,“他果然在苍远县!”
郑国锋站在大屏幕前,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能追踪到他离开药房后的去向吗?”
“已经让技术部门在调取周边路口的监控了。”李建国说,“但老县城监控不多,他很可能出了城就进山了。而且...”他顿了顿,“购买记录上留的电话,我们查了,是个不记名的太空卡,最后一次信号出现在三天前的晚上,位置在苍远县西北山区,之后就再没开机。”
“意料之中。”郑国锋并不意外,“这种老江湖,反侦查意识很强。不过既然露了面,就一定会留下更多痕迹。刘主任,吴德海那边怎么样了?”
“按计划进行了。”刘主任汇报,“今天上午,看守所安排吴德海进行例行体检。在候诊时,他‘偶然’听到两个狱警在走廊闲聊,说鹰嘴崖那边白忙活一场,什么都没找到,还伤了个警察;又说楚镇长旧伤复发,在医院躺着呢,调查可能要放缓。”
“他什么反应?”
“表面上很平静,但回监室后,在床边坐了足足半小时,什么都没干,就是在发呆。”刘主任说,“下午放风时,他主动接近同监室一个因盗窃进来的小混混,给了对方一包烟,让那小混混下次律师会见时,帮忙带句话给外面——就四个字:‘风大,慎行’。”
“风大,慎行...”郑国锋品味着这四个字,“是警告,也是试探。他既想提醒外面的人小心,也想看看我们有没有盯上这条线。那个小混混的律师联系了吗?”
“已经监控了。”刘主任点头,“律师明天上午十点会见。我们会全程监控,看这条消息最终传到谁那里。”
“好。”郑国锋坐回椅子上,揉了揉眉心,“现在,就等山里那边的消息了。”
苍远县西北,老林场深处。
孙小海带着三名市局特警,组成侦察小队,正沿着一条几近消失的猎道,向地图上标注的“库”所在区域艰难前进。四人都穿着迷彩服,脸上涂着油彩,携带了枪支、夜视仪、无人机等装备。
老林场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国营林场采伐后留下的,经过几十年封山育林,已经恢复了原始森林的样貌。参天大树遮天蔽日,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层,各种藤蔓灌木纠缠,行走极为困难。山里湿气重,虽然时近中午,但林间雾气未散,能见度很低。
“停。”孙小海忽然举手示意。
四人立刻蹲下,借助树木隐蔽。孙小海拨开眼前的灌木,向前方望去。大约五十米外,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空地上有几间低矮的木屋,看起来已经废弃多年,屋顶塌了一半,墙壁上爬满了藤蔓。
“地图上标的位置,就是这里。”孙小海压低声音,指着木屋后方,“但‘库’不可能在这些破屋子里。应该在地下,或者山里。”
特警队长老陈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木屋周围没有人类活动的明显痕迹,但...“你们看,左边那间屋子门口的草,有被踩踏的痕迹,很新,不超过两天。”
“还有,屋后那棵大松树,第三根横枝上,有个新鲜断口,像是攀爬时踩断的。”孙小海补充道。
四人交换眼神,都提高了警惕。老陈做了几个手势,两名特警从左右两侧迂回包抄,他和孙小海从正面缓缓靠近。
木屋比远看更加破败,散发着一股霉味和动物粪便的气味。孙小海蹲下身,仔细查看门口的踩踏痕迹——是登山鞋的印子,花纹很深,至少44码。他顺着痕迹,来到屋后。
屋后是一片陡峭的山坡,长满了蕨类和灌木。但在灌木丛中,有一条很不显眼的小径,通向山坡上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下方,有被人工清理过的痕迹,几丛灌木被砍断,断面还很新鲜。
“在这里。”孙小海轻声道。
老陈上前,在岩石侧面摸索。岩石上覆盖着苔藓,但有一块区域的苔藓颜色明显不同,像是被掀开过又盖回去。他小心地揭开那层苔藓,露出了后面——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洞口是人工开凿的,边缘整齐,装有简易的木门,门上挂着老式铁锁。但锁是开着的,只是虚挂在门鼻上。
“有人进去过,而且没锁门。”老陈神情一凛。
孙小海端起猎枪,老陈也拔出手枪,两人一左一右,轻轻拉开木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刺耳。
洞里很黑,一股混合着霉味、机油味和某种化学气味的怪味扑面而来。老陈打开强光手电,光束照进去——
里面是一个大约三十平米的空间,显然是天然岩洞改造的。洞壁上有开凿的痕迹,地面平整过。洞里堆放着各种物资:成箱的方便面、矿泉水、罐头;几桶汽油;折叠床、睡袋;还有...武器!
靠墙的木架上,整齐摆放着五支猎枪,两支自制手枪,以及大量子弹。旁边几个箱子里,是雷管、导火索和炸药。最里面,用防水布盖着的,是十几个麻袋,从敞开的袋口能看到,里面是矿石样品。
“这就是他们的‘库’。”老陈低声道,用执法记录仪开始拍摄。
孙小海在洞里小心走动,忽然在角落发现了一个铁皮箱。箱子没上锁,他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几本账簿,还有一些文件。他随手翻开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日期、矿点、矿石重量、买家、金额...
“老陈,你看这个。”孙小海把账簿递过去。
老陈接过,翻看几页,脸色越来越凝重。这不仅是私采矿石的账本,还记录了向哪些“领导”进贡,每次多少,以什么方式支付。涉及的部门有国土、安监、环保,甚至公安。名字大多用的是代号,但有些能从描述中推测出身份。
“这是铁证。”老陈合上账簿,小心收好,“必须马上送出去。”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一声鸟叫——是预先约定的警戒信号!有情况!
两人立刻熄灭手电,悄无声息地退出山洞,将木门恢复原状,迅速隐蔽到旁边的灌木丛中。
没过多久,山坡下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四哥说了,这两天风紧,让咱们把要紧的东西先转移。”一个沙哑的男声。
“转移?往哪转?这深山老林的,搬这些东西不得累死。”另一个声音抱怨。
“少废话,让你搬就搬。四哥说了,鹰嘴崖那边出事了,条子可能摸过来了。这里不能留了。”
三个男人从树林里走出来,都穿着迷彩服,背着背包。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左边眉毛上有一颗明显的黑痣——正是孙小海在鹰嘴崖见过的那个!
“黑痣”走到岩石前,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揭开苔藓,打开木门。“动作快点,只拿账本和值钱的矿石样品,其他的先不管。”
三人进了山洞。灌木丛后,孙小海和老陈屏住呼吸,用眼神交流。对方只有三个人,他们有四个,可以拿下。但洞里空间狭窄,一旦交火,可能伤及证据,也可能让对方狗急跳墙毁掉账本。
“等他们出来。”老陈做了个口型。
大约十分钟,三人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出来了。“黑痣”重新锁好门,盖好苔藓,挥手:“走,去二号点。”
三人沿原路返回。等他们走出一段距离,老陈才低声命令:“跟上去,看他们去哪。注意保持距离,不要暴露。”
四人远远吊着,在密林中穿行。那三人显然对地形极熟,走得很快,半小时后,来到一处溪谷。溪谷一侧是峭壁,壁上有个不大的洞口,被垂下的藤蔓遮挡。
“二号点在这里。”孙小海记下位置。
“黑痣”三人拨开藤蔓,钻进洞里。但这次,他们没有马上出来。老陈看了看表,已经下午四点,山林里光线开始变暗。
“不能等了。”老陈做出决定,“小海,你带一个人守在这里,盯着洞口。我和小刘绕到侧面,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动手。”
“明白。”
老陈和小刘悄无声息地绕向溪谷侧面。孙小海和另一名特警小张埋伏在溪谷对面的树丛里,用望远镜监视着洞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洞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天色越来越暗,林间起了雾气。
“不对劲。”孙小海低声说,“进去快一小时了,一点声音都没有。就算是整理东西,也该有动静。”
“会不会有别的出口?”小张猜测。
话音刚落,耳机里传来老陈急促的声音:“后山有动静!他们从后洞口出来了!正在往北边跑!追!”
孙小海和小张立刻起身,冲向溪谷。拨开藤蔓,洞里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散落着一些杂物。洞的另一头,还有个隐蔽的出口,通向峭壁上方。
“追!”
四人汇合,沿着脚印向北追去。但对方是山林里的地头蛇,天又黑了,追了不到一公里,脚印在一条溪流边消失了。
“妈的,跟丢了。”小张喘着粗气。
老陈脸色难看:“他们肯定发现我们了。通知指挥部,请求增援,封锁这片山区。他们带着账本,跑不远。”
“不一定。”孙小海蹲在溪边,仔细观察,“如果他们熟悉地形,可能走水路。这条溪流往下游两公里,有个废弃的伐木场,那里有路通向外边。”
“走!”
四人沿溪流往下游追。天完全黑了,山林里一片漆黑,只有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晃动。夜鸟惊飞,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
追了约莫一公里,前方忽然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快!”
四人发足狂奔。冲出树林,眼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谷地里是废弃的伐木场,几间破木屋,一个堆满朽木的广场。广场上,一辆没有开灯的越野车正在掉头,车灯骤然亮起,刺眼的光柱扫过!
“站住!警察!”老陈举枪大喝。
越野车非但没停,反而猛踩油门,朝着四人冲来!驾驶座上,“黑痣”面目狰狞,副驾上的人从车窗探出身子,举起了猎枪!
“闪开!”
四人向两侧扑倒。
“砰!”
猎枪喷射出火光,霰弹打在身后的树干上,木屑纷飞。
越野车呼啸着冲过广场,冲向伐木场另一头的土路。老陈爬起来,举枪瞄准轮胎。
“砰!砰!”
两声枪响。越野车后轮爆胎,车子猛地一歪,撞在路边的木堆上,停了下来。
“上!”
四人从三个方向包围过去。车里的人试图下车逃跑,但车门变形卡住了。老陈和小张冲到驾驶座一侧,用枪指住里面的人。
“别动!警察!”
“黑痣”满脸是血,还在挣扎。副驾上的人已经昏迷。后座上那个,则抱着背包,瑟瑟发抖。
“账本呢?”老陈喝问。
“在...在包里...”后座那人结结巴巴。
小张拉开车门,夺过背包,打开一看,厚厚几本账簿,还有几个移动硬盘,都在。
“带走!”
三人被拖下车,铐上手铐。孙小海检查车辆,在后备箱里又发现了一些炸药和雷管。
“老陈,你看这个。”小张从背包夹层里翻出一个小笔记本。
老陈接过,用手电照着翻看。笔记本上记的不是账目,而是一些代号、电话号码,以及...几次“行动”的记录。最近的一条写着:
“甲辰年三月初七,接先生令,处理花谷楚。安排老四的人动手,伪装邮递员。若成,付尾款;若败,启用二号方案,制造矿难,掩盖一切。”
“先生...”老陈合上笔记本,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抓住你的尾巴了。”
他抬起头,夜空中繁星点点。山风吹过,林涛阵阵,仿佛无数亡魂在呜咽,又仿佛在昭示:天,真的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