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把自己深深埋在被子里，目光黏在天花板那道若隐若现的裂纹上，像是要在那交错的纹路里找出点什么答案。可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只有那支金笔流转的微光——那光芒烫得他心口发慌，像揣着个会随时炸开的秘密，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
“总不能跟林雪说，我脑子里长了支会发光的笔吧？”他对着空荡的房间翻了个白眼，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被角，把纯棉的布料绞出几道褶子，“这话要是说出口，怕是得被她哭着打包送精神病院，顺便附赠一场‘丈夫疯了我可怎么办’的大型泪奔现场。”
失忆这档子事已经够让他焦头烂额了，如今又凭空多了个金笔谜团，简直是麻绳专挑细处断。早上林雪出门时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此刻还在耳边盘旋不散。他闭着眼都能描摹出她当时的模样：长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换鞋时肩膀微微垮着，像只被秋雨打湿了翅膀的小鸽子，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染上几分委屈。
“必须想个靠谱的理由。”江流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被子“哗啦”一声滑到腰际，露出的胳膊上还留着昨天撞在桌角的淤青——青紫色的一块，边缘泛着淡淡的黄，像幅拙劣的抽象画。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那片淤青，指尖触到皮肤时微微一颤，视线却忽然被床头柜上的东西勾住了。
那是他的破手机，正插着充电器“嗡嗡”地充着电，屏幕亮着，上面赫然是某个小说网站的App图标。他忽然想起，以前跑货运没生意时，总爱把三轮车停在路边，靠在驾驶座上刷这玩意儿打发时间，偶尔还会跟同行念叨几句剧情。
“写小说？”江流的眼睛倏地亮了，像黑夜里忽然亮起的灯泡，“这不就是现成的借口吗？”
“可是我一个初中生，说写小说她信吗？管他的，反正手机里面有内容，怕什么”江流自己给自己添了点信心。
他赶紧抓过手机，屏幕上的裂纹像张蜘蛛网，有些地方已经看不清字，得使劲眯着眼才能辨认。他哆嗦着点开网站，在搜索栏里敲下《江流儿异世游》——那是金笔自动生成发表的。
等搜索结果跳出来的瞬间，江流几乎要喜极而泣——还真有！书名下面跟着一行小字：“连载中，已更新十章”。
“呼——”他长长地松了口气，胸口那股憋闷感散了大半，把手机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这下好了，林雪要是不信，直接给她看这个，总能蒙混过关吧？”
可这份踏实还没捂热，心又悬了起来。江流举着手机，对着黑屏里自己那张四十多岁，写满心虚的脸练习表情：一会儿板着脸装作云淡风轻，一会儿又努力挤出“其实我超厉害”的得意笑容，最后看着镜中那个眼神飘忽、嘴角抽搐的自己，忍不住叹气：“完了完了，怎么看都像个撒谎精。”
就在这时，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像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安静里。江流整个人瞬间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拖鞋还没来得及套上，脚趾下意识地蜷起来抠着冰凉的地板，心脏“咚咚咚”地猛撞肋骨，震得他耳膜发疼，连带着太阳穴都跟着突突直跳。
“我回来了。”林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点室外的清冷空气，还夹杂着塑料袋摩擦的窸窣声。
江流转过头，看见她正弯腰换鞋，米白色的衣服洗的惨白惨白的，手里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购物袋，其中一个袋口敞开着，露出半截翠绿的黄瓜，还沾着点新鲜的水珠。
“买……买了不少东西啊。”江流的声音干巴巴的，像被砂纸磨过，尾音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紧。
林雪直起身，看向他的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大概是没想到他醒着，随即嘴角弯起个温柔的弧度：“医生说你得多补补高蛋白，对恢复记忆有帮助，我买了排骨和鲫鱼，中午给你炖个汤，好好补补。”
她走过来，把购物袋轻轻放在床头柜旁的椅子上。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细碎的金光，凑近时，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像晒过太阳的棉花，干净又温暖。
江流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手上——指节因为拎东西微微发红，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还涂着一层透明的护甲油，在光线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那个……”他咽了口唾沫，感觉嗓子眼里像堵了团棉花，手指在被子上绞来绞去，把布料都揉皱了，才终于鼓起勇气，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钞票，“邻居借的钱，我已经还了。这里还剩五千块，你收起来吧。”
林雪正伸手想给他掖被角的动作顿住了，她低下头，目光落在他递过来的钱上，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轻声问：“嗯？这钱……”
“就是……我躺着不是没事干嘛？”江流的眼神又开始飘忽，一会儿瞟向窗外落在窗台上的麻雀，一会儿又盯着墙上的挂钟，说话颠三倒四的，“刷手机的时候看见个小说网站，说写东西能赚钱，我就……就试着写了点，这是赚来的稿费。”
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要埋进被子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林雪没说话，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他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江流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到了谷底——完了，看这反应，肯定是不信。
就在他准备编个更圆的谎时，林雪忽然开口了，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带着点好奇：“写的什么呀？”
江流猛地抬头，撞进她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那笑意像是揉碎了的星光，从眼底一点点漫出来，温柔得能溺死人。他瞬间看愣了，刚才想好的话全忘到了九霄云外。
“就……就随便写写，江湖恩怨什么的。”他慌慌张张地胡乱编着，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就是写一个人，捡了个了不得的东西，然后……然后他就穿越了……什么的……”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这话多像自己的经历，声音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若蚊吟。
“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林雪却笑着打断了他的窘迫，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烫得江流的脖子“腾”地一下红了，连带着耳根都烧了起来。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赚了多少呀？”
“啊？”江流彻底懵了，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满脑子都是“她居然信了”这五个大字，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没那么多。”他挠着头，傻笑着掩饰自己的惊讶，感觉耳根烫得能煎鸡蛋，“就一点点，一……一万块。”说完这句话，他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雪，生怕她下一秒就露出怀疑的表情。